“不奇怪。”四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他能说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早在尔芙进府前,他就听说郭络罗氏福晋是个很看重满族文化的人,不但日常书信都是使用满语联络的,甚至连对话都是如此,身边伺候的婢仆,更是各个都是包衣世家出身,怎么会将自家女儿培养得连半句满语都不会说、不会写呢!
只是他却从尔芙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四爷想,也许他不该太过究根结底,不然可能会破坏掉他和这小妮子之间的关系,正如阿玛说的那句“难得糊涂”一般,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何必纠结那些细节问题呢,只要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就是这个有些糊涂的小妮子,这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小妮子不就好了。
至于她的来历,她是否并非满族血脉?
那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么,连当今康熙老爷子都是汉军旗的佟妃所出,他又何必去在意满汉之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很快就将这丝疑惑丢到了脑后。
尔芙见四爷不再追问这个话题,小小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怕是真要请两个先生来,好好学习一下满语了,不然早晚有露馅的那一天,毕竟原主可是地道的满人出身,一旦被人质疑她的身份,不但她会有危险,就连她的孩子都会被人用异样的眼神围观。
两人坐在茶桌旁,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尔芙就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连她想要追问四爷和裕满的谈话内容都忘记了,不等起身往内室走去,便整个人栽倒在了罗汉床上,蜷缩着腿儿就睡了过去。
呼呼呼……
“这妮子是真不懂得照顾自己呢!”四爷抬手取下衣架上搭着的披风,轻轻搭在了尔芙的腿上,扭头看了眼虚掩着的门窗,迈步走下了罗汉床,将睡熟的尔芙打横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内室被熏暖的床上,又细心的替她解开了领口的鎏金盘扣,扯过被子替她盖好,这才起身往楼上走去。
尔芙住的上房是二层小楼,一共有两道楼梯,分里外两条。
一条就在堂屋后面的茶室旁边,比较狭窄,这也是方便婢仆上下来往和孩子们冬天的出入问题,另一条则是诸位主子出入的楼梯,呈环抱状,由二楼的两侧盘旋而下,出口就建在后门口前方,正对着后院精致的小花园,另修建了一尊足有一丈高的喷水池做点缀,若是从高处俯瞰,便如两条彩凤争珠一般,可见四爷对尔芙的看重,这也是为什么尔芙哪怕是没了子嗣,乌拉那拉氏仍然锲而不舍的针对她的原因。
四爷沿着茶室后面的小楼梯,来到了楼上的西侧房间。
这里是小七的居所,他刚要抬手叩门,小七就通过隔扇门上的剪影,认出了四爷的身影,笑着打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很是亲昵地扑到了四爷的怀里,柔声唤道:“阿玛!”
四爷嘴角含笑的将做树袋熊状的小七拉到了身边,牵着小七的手,迈步走到了圆桌旁边,从衣襟内兜里,掏出了给尔芙的礼物,轻声数落道:“你这个孩子,还真是太活泼了,还不赶快下来!你额娘和你说的话都彻底忘了吧,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这样动不动的就扑到阿玛的怀里,让别人看见了,可是会笑你的!
呶,这是阿玛给你额娘准备的礼物。
本来阿玛是想要亲手将礼物交给你额娘的,但是你额娘最近太辛苦了,才刚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阿玛还要去前面处理事情,你一会儿替阿玛交给你额娘吧,让你额娘一醒来就能看见这份礼物,好么!”
“那小七有什么好处呢?”小七很是调皮的笑着伸出手。
很享受这种父女间的亲近,四爷整个人放松地将后背靠在铺着软垫的官帽椅椅背上,伸手在小七的脑门上弹了弹,又从袖管里取出了一枚用红宝石做眼睛的赤金小兔子,放在小七的眼前,道:“你这个顽皮的孩子,炫彩坊新出品的小兔子,这小兔子的四条腿和耳朵、尾巴都是能动的,只要用尾巴这里上弦就可以了,正好适合给你玩。”
说完,四爷就又拍了拍小七的脑袋瓜儿,起身往外走去。
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的小七,犹如被惹炸了毛的小猫似的跳脚叫着“我已经长大啦”,却没有注意到四爷小声嘟哝的那句,“还真是母女俩,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余怒未消的小七,将四爷放在桌边的那个绣了祥云纹的锦缎荷包拿在手里,几步就跑到了窗边,对着四爷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威胁道:“哼,臭阿玛,居然敢拿这种哄小孩子的玩具给我,我倒要看看你给额娘准备了什么礼物!”
“不许胡闹!”已经走到楼下的四爷,笑着扬了扬手道。
小七才不会理会四爷的话,她故意搬过了小凳子,踩在上边,站在窗边,就这样当着四爷的面,将荷包打开了,小小的荷包里,鼓溜溜就滚出了两颗圆滚滚的东珠。
“什么嘛!”
大感失望的小七,无语地将东珠塞回到了荷包里,轻声吐槽了一句,便跳下了小矮凳,踩着楼梯,踢踢踏踏地往楼下跑去,追上了转身回来的四爷,小大人似的说教道:“阿玛,您准备的礼物,真是太随便了,一点真心都看不出来,额娘一定不会喜欢的,虽然您准备的东珠很大、光泽很润,一看就是很稀罕的东珠。”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四爷没好气的反驳道。
“额娘亲口说的,每次额娘在准备给阿玛的礼物时,总是会这样念叨着的。”小七夸张的学着尔芙的语气,摇头晃脑的说着,伸手解下了腰间挂着的香囊,颇有些自得的摇晃着,接茬道,“这个香囊就是额娘亲手绣给小七的,虽然绣工不如绣娘的手艺好,花样也不是多么稀罕,用料都是一些寻常布料,但是是额娘亲手给小七绣的,小七收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开心,难道阿玛收到额娘给您缝制的衣裳、袜子的,您不觉得开心么?”
四爷自然明白小七说的这些,但是他却并不打算改。
因为他准备的这件礼物,本就是尔芙最喜欢的,而且这也是他亲手做的,只是小七这孩子太大意了,她并没有瞧出来自己个儿的心意,也幸亏是如此,不然他这个做小七阿玛的,还真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呢!
他真怕小七在仔细看看,便发现了东珠上的秘密,
“你不懂的!”说完,他就忙将荷包拿回了手里,重新走回到了上房里,这东西是绝对不能放在小七手里了,他又想要让尔芙出席晚上接风宴的时候就簪戴在头上,他只好在这里等着尔芙醒来了。
四爷瞧着还要跟着自己个儿说教的小七,轻声说道:“你快些回去吧,出来都不知道搭件衣裳,这雨后的天气是越来越凉了,阿玛要去陪你额娘了!”
说完,他就招呼着丫儿送小七上楼了。
而四爷自己个儿则是从净室通往后院的小门,径自进了净室里洗漱,一直到身上的寒气都散了,这才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床边,和衣躺在了尔芙的身边,借着微弱的光线,专注的看着尔芙恬静的睡颜,看着看着,他就也困了,他伸手揽住尔芙的肩膀,理顺了尔芙睡乱了的满头青丝,用被子将两个人都盖好,这才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四爷打起了轻轻的鼾声,尔芙睁开了眼睛。
她早在小七追着四爷下楼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就小七踢踢踏踏下楼的动静,也难怪她会被吵醒了,只不过她实在有些累,床上又太舒服,让她懒得动弹,就在她打算找个舒坦的姿势,继续睡下去,养精蓄锐的应付晚上的接风宴,便听见了小七和四爷的对话,好奇心大起的她,刚想要穿着鞋出去,四爷就从后面的小门进来了。
她不好意思让四爷知道自己在偷听,才又一次闭上眼睛装睡。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她装作嘤嘤醒来的时候,四爷居然会躺在自己个儿身边,并且用很是热切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得连她闭着眼睛都感觉到了,弄得她整个人都快僵硬住了,总算四爷也睡着了,她终于能松口气,略微活动下脖颈了。
“醒了!”尔芙坐起身来,才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刚打算将四爷搭在她腰间的胳膊挪开,四爷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听着身后四爷的声音,尔芙整个人都傻了。
她尴尬的回过头,讪讪一笑,点了点头,道:“刚醒!”
四爷哪里会不知道尔芙早就醒了,他刚才也是故意装着睡着了,他就是要看看这个调皮的小妮子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听着身边的尔芙坐起身来,立马就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小妮子做贼似的动作,故意调侃了尔芙一句,要不是怕尔芙太尴尬翻脸,他一定会再好好捉弄她一番的。
眼瞧着尔芙的脸颊,变成了红苹果,四爷忙取出了礼物,含笑说道:“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