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柱是从尔芙一进府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身边跑腿的小事都有了其他小太监去忙活,整日里小日子过得比尔芙还自在几分,猛然听说尔芙召见,还真有些不适应,毕竟尔芙不大喜欢和尖着嗓子说话的太监打交道,往常有什么吩咐都是直接让宫女过去传话的,很少将院里的太监叫到跟前。
不过他却也不敢怠慢,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现在能过得如此滋润自在,那都是有尔芙这尊大佛照应,不然他怕是连吃饱饭都困难着,所以他不等小宫女离开,便已经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忙招呼着小太监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太监袍换上,将身上那件穿了有小半个月的脏衣裳丢到旁边,又就着门口洗手盆里的凉水,将在炕上滚得乱糟糟的辫子细细整理好,这才跟着过来传话的小宫女来到了上房见尔芙,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往尔芙跟前凑,生怕尔芙从他身上闻到异味,将他赶到洗衣房去养老。
“近前来说话吧。”尔芙要交代赵德柱去办的事情是个秘密,她可不想让房间外头的耳朵们听见,所以她见赵德柱走到门口就忙着请安,很是不高兴地拧了拧眉,不过她到底是个心软的好主子,并没有为了这点小事就真的迁怒赵德柱。
赵德柱闻言,扭扭捏捏地上前,最终磨磨蹭蹭地站在了堂屋铺着的猩红地毯边缘位置,距离尔芙还有小两米远呢。
随着赵德柱走近,尔芙也看出了赵德柱的担心。
毕竟他身上那件那满是折痕的太监袍,以及顺着帽檐流到眉毛上的水珠,加之他那双沾满污渍的靴子,早就泄露了他不大好的卫生习惯,好在尔芙也不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并没有洁癖,左右赵德柱也不是成日在她跟前打转的人,所以她扫过去一眼就算了,并没有出言教训,更没有想要改变赵德柱生活习惯的想法。
她命赵德柱将大敞四开的房门关好,确保房间没有一丝缝隙在,这才说起了她的要求。
前院有陈福、张保共同领导的暗藏势力,专门负责替四爷监听各府、以及宫中的隐私秘密,做些不方便光明正大做的脏事,她觉得她也需要这样一个势力,她倒不是打算和四爷抢活儿,也不是想要牝鸡司晨地做女皇武则天,不过是想多出一副耳朵和眼睛来观察府里头的各种动静,她知道赵德柱很善于和人拉近距离,人际圈子颇广,又是早就烙上她尔芙标签的老人儿,值得信赖,所以她这才想要将这个活儿交给他。
“这事奴才能做是能做,可是就怕瞒不过陈福公公的耳目。”赵德柱并没有忙着打包票,也没有显摆他有多么能干、多么忠心,反而先就打了退堂鼓。
他并非是不想要在尔芙跟前露脸,他实在是怕尔芙学着乌拉那拉氏的做派,也步了乌拉那拉氏的后尘,让他去做些要命的事情,比如去谋害四爷的子嗣、妾室等等。
胆小如鼠、狡猾如狐,用来形容赵德柱是在准确不过了。
尤其是他曾经亲眼看见陈福公公给一个小太监剥皮以后,他更是怕陈福怕得要死了,生怕什么时候不注意做错事,便被陈福抓过去处置了,为此他连往前院替尔芙给四爷传信的美差,也一退六二五地让给王守才那个笨嘴拙舌的老小子了。
现在尔芙这般神神秘秘地将他叫到跟前,旁边不留一人伺候,突然提起陈福和张保手下那批不知道隐藏在何地的钉子、暗探,他怎么可能不心慌慌呢,想要谋富贵是不假,想要在尔芙跟前求个脸面,那也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想法,他却不愿意把自个儿的生死都交托出去,若是换做其他主子遇到这样的奴才,早就是一顿乱棍打出去了,也就是尔芙为人宽容、谦和,也着实心疼他们这些苦命人,这才能允许他这般不够忠心的人在跟前伺候了。
说句实话,当赵德柱说出前面那番话的时候,那也是经过好一番挣扎的,他甚至已经做好被放逐到洗衣房做苦差的打算了,随着尔芙沉默的时间越久,他这心里头就越是打鼓,暗想:知道了自家主子的秘密,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也不知道他藏在墙缝里的那些个银锞子最后都便宜谁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学着其他太监去外面买个女人玩玩呢,虽说不能真刀实枪地体验真男人的感觉吧,起码能过过眼瘾和手瘾……
就在他胡思乱想地懊恼自个儿苦逼的人生时,尔芙开口了。
其实只能说赵德柱这人太聪明了,这聪明人碰到什么事就喜欢多思多想,不然绝对不会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唬住,她瞧着下首赵德柱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惨白惨白的死灰脸上时,笑着说起了她需要赵德柱做的具体事宜,“我并没有想过要你瞒住前院的陈福和张保两位公公,你也别怕我让你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帮我注意点府里头的动静,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以前偏居一隅地住在西小院,做个不管事的侧福晋还好,只要麻烦不找到我头上就算了,小院被你和瑶琴她们打理得固若金汤,可现在我是嫡福晋了,这府里头的大事小情都要我做主,我恨怕被底下那些当差的婢仆当傻子似的糊弄着,所以就需要你这个干亲、同乡遍府的人帮助我了。
不过是想要多双耳朵和眼睛,便是四爷知道了,也不怕的。”说完,她笑着指了指旁边书房里墙边坐着的陈福大公公。
之前陈福并不是坐在墙边小杌子上的,而是一直站在屏风后面默默旁听,赵德柱一进来就被尔芙几句话弄傻了,也就没有注意到那双屏风底下露出来的厚底靴子,现在有陈福公公在旁边作保,他这心里头就彻底安定了下来,嘴角立马就扬起了几分成竹在胸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旁的事情,奴才不敢应下,这点小事,主子只管交给奴才,奴才保管将消息一丝不漏地送到主子手里,说起这府里头的事,有些事能瞒过各院主子,也能瞒过那些娇气的大宫女们,却绝对瞒不过咱们这些个最底层的小太监,奴才旁的本事没有,这些年和府里头的小太监关系都不错,他们也会愿意帮奴才这点小忙的。”
“行了,这牛皮就留着你以后再吹,好好当差,别误事,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现在先给你拿五百两银子通路子,这着人办事就不能老想着靠昔日情分,能在四爷府里当差的人就没有傻子,以后没钱了就过来吱声,不过你也甭想着私下贪了我给你办正事的银两,你在府里头的路子野,陈福公公更是耳目聪慧,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尽心,别怪我把你送给他做近身太监去。”尔芙笑着打断赵德柱的话,伸手取过旁边放着的锦盒,示意赵德柱接过去,冷声嘱咐道,大棒加甜枣,她也会使用这样的驭下手段。
赵德柱自是连声保证,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陈福公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