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片刻,诗兰和诗情就抱着一摞账本回来了。
别看就是府里一个月的账册,但是这府里头人多事多,相对应的各种开支,桩桩件件,哪怕是买上一截绣花线,区区三五个铜子的事儿,那也都是要清楚登记在册的,所以这一个月的账本想要从头到尾地核算下来,怎么都得花上个三两天工夫,这还得说是尔芙别偷懒,不然……那就不一定地花费多少时间了。
为了不被下面人糊弄,尔芙虽然不耐烦这些啰嗦事,却也得耐着性子处理了。
“来来来,诗兰,你领着小宫女把窗边的椅子挪过来。
诗情,你准备好算盘、笔墨、草纸,再预备上一壶提神醒脑的浓茶。
咱们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将这些该预备的都预备好,趁着这会儿天色还算早,赶紧把这些账册上的数目都核对一遍,然后趁早给管事嬷嬷那边送过去,也免得耽搁了下个月的事儿。”她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了翻,转身坐到了书案后面,一边将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挪到旁边儿,一边儿对着还抱着账本发呆的诗兰和诗情交代道,抬手招呼着诗兰将怀里抱着的账册都放在桌上。
一会儿工夫,两张摆在窗边的太师椅,就被搬到了书案的一侧。
尔芙让诗情准备的那些零碎东西,也一样样地被送到了桌上,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罗纹纸,自顾自地拎着茶壶给自个儿倒了杯热茶,小小口地抿着,单手手指灵活地扒拉着龙眼大小的算盘珠,对照着账册上的数字,一页页地核算着账册上的开支。
其实这核算账目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
即便是真有人贪墨公中,也不会在账册上出现核算失误的错漏,而尔芙之所以还坚持着每月都要查看账目,无非是让下面办差的人能上些心,更主要的就是检查下各类开支的数目和之前各月各处开支的区别,如果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变化,那就得找人过来好好问问了。
“这给佟佳侧福晋院里送过去的杭绸是金镶玉凿的,八尺就要二十几两银子,还是纯色素绸,无暗纹、无提花,怕是上好的云锦,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吧!”
说着话,尔芙拿过笔架上搭着的朱笔在这条记录上画了道横线。
“八尺就要二十几两,还真是有些贵呢!”旁边负责清点厨房账目的诗兰闻言,抬起头来,瞧了瞧尔芙跟前的那本账册,笑着感慨道。
尔芙用笔杆敲敲诗兰身前的那叠罗纹纸,指点着账册上的数字,轻声提醒道:“你也甭顾着看热闹,专心点,不要小看了厨房里的这点事,别看每一笔的数目字都不大,不过聚少成多、积沙成塔,这厨房里零零碎碎的开支是最多的,要是笔笔都有克扣,那一年下来,足够经受的管事和采买在城外置办上几十亩地!”
说完,她就将注意力,又落到了眼前的账本上。
人性本贪,府里那些掌握着肥差的人,很少有能够严于律己、不伸手占便宜的人,尔芙能容忍黑白之间有灰色地带,却绝不允许当差办事的宫婢踩过界,大肆虚报采买价格,将一文钱一个的鸡蛋,当做金蛋、银蛋买进府里来,而眼前这八尺杭绸就要二十几两银子,明显就属于超标的价格,且还是翻过十番的价格。
发现了这一条,尔芙直接对针线房的采买起了疑心。
她将手里整理了一半的公中库房账目放到旁边,伸手从一摞账本里找到了针线房的账本,喃喃低语着:“我记得针线房的刘娘子是个挺本分的绣娘,怎么能允许下面采买这样做事呢,你们谁和针线房的采买有来往!”
“这个,奴婢记得各处采买都是杜嬷嬷亲自安排的人手,且直接对杜嬷嬷负责。
虽然这些采买的人手,看似是在各处当差,其实各处管事根本就管不到她们,还得赔着笑脸说些好听话,不然这些人就给那些管事下绊子,之前刘娘子就曾经找奴婢告过采买小江子的状,说小江子以次充好,尺寸不足,奴婢特地将小江子叫过来问过,但是看来他是没有半点收敛啊!”说到针线房的采买问题,诗情撂下了手里的笔,拧着眉头回答道。
“小江子?名字有些耳熟啊!”尔芙拧着眉头思索片刻,疑惑道。
“主子,您忘了,这小江子之前是厨房那边采买手下跑腿的一个小太监。
因为大厨房那边的采买贪墨公中、虚报高价的事儿,您还曾经让奴婢去搜查过他的屋子,找出来十数个金元宝,你忘了这事儿了!”说起小江子,不等诗情回答,诗兰就笑眯眯地提起了一桩旧事。
“哦,原来是他,那我就不觉得奇怪了。”尔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她脸色却是更难看了几分,像这种有前科、有污点的人,居然又被安排到采买的位置上,绝对不是杜嬷嬷这种经年谨慎的老嬷嬷能做出来的糊涂事,可现在偏偏杜嬷嬷就这样安排了,看来这小江子在府里头的路子很野啊!
想明白这点,尔芙不再言语,将针线房的账册翻开,一笔笔的核对,更是找出了前几月针线房的账目对照价格,最终将一个红彤彤、足有四位数的阿拉伯数字写到了账册的最后面,然后重重地将账本合起来,压倒了白玉镂雕狮子滚绣球的镇纸下面,打算将这些账目都核算清楚以后,再一块处置。
比如针线房采买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