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边是安安静静替小格格擦拭身体的尔芙和诗兰,一边是哭着喊着闹着的乌拉那拉媚儿和满脸烦闷的四爷,便如同被一条分割线分开的两个世界似的,很诡异,却也很和谐。
此时乌拉那拉氏连哭带闹、又哭又求,并不是她真的认为尔芙在害她的孩子,也并不是她就真气昏头了,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醒,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她用土方子给小格格降温的方式,应该是害了小格格,但是她不能认这个错,这个罪过太重,重到她这个亲额娘都背不动这个锅,她现在需要将这颗雷甩出去,这个背锅的人,可以是外面跪着做认罪状的梁太医,亦可以是眼前这个努力挽回自个儿过错的嫡福晋尔芙。
她必须自私,她不能不自私,她在四爷府里被圈禁,她额娘和兄弟就完了。
虽然她现在看着眼底燃烧着火焰的四爷就如同是看到一头饿了半月的老虎般恐惧,但是她却还要强作镇定的把这出戏演好,她哭闹,她跪求,她此时此刻的唱念做打,并非是要让四爷迁怒上在旁看着的尔芙,她仅仅是希望她这番装疯卖傻的做派能够换得四爷的些许心软,以求四爷在惩罚她这个坑死自个儿女儿的蠢货时,能够稍稍手下留情些。
只是她太天真,她太不了解四爷的性格了。
刚刚四爷兴许还想过要安慰这个已经慌了手脚的女人,因为他是亲眼看到乌拉那拉媚儿是如何疼爱小格格的,甭管那份疼爱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在做戏,但是他相信乌拉那拉媚儿不是是故意要伤害小格格的。
因为在四爷眼里,她也仅仅是个才及笄的孩子,头一次做额娘,没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能够相信谁,连小格格身边那些奶嬷嬷,她都要防备,她会闹出这样那样的笑话来,并不意外,但是此时此刻,他放弃了这种打算。
四爷能接受自个儿后院里的女人不够聪明,却不希望自个儿后院里的女人太自私,自私到连自个儿的孩子生死都不顾,一心想要保证自个儿的尊荣富贵,如同当初为求自保将他送给还是贵妃的佟佳氏养着的亲额娘德妃娘娘一般,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即便是他现在能够理解当初德妃娘娘的做法,但是这颗刺仍然还在,还深深扎在他的心底,稍有触碰就会疼痛、流血。
乌拉那拉媚儿此时的做法,深深触碰了四爷心底的那根刺。
四爷心中怒火升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看似平静的将乌拉那拉媚儿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抬手招呼过旁边愣着的春喜,不算和气的吩咐道:“还不伺候你家格格洗漱更衣,这么蓬头垢面如同疯妇似的在这里撒泼,瞧着好看是吧?”说完,他也就直接甩开了乌拉那拉媚儿的胳膊,重新回到了尔芙身边,不再去理会乌拉那拉媚儿的哭闹,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看客,连呼吸越发微弱的小格格是否安好,他都不在意了。
一个出生在皇室宗亲府邸,却没有额娘真心疼爱的孩子是不幸的。
小格格本就是个身娇体弱的病秧子,与其被身边伺候的婢仆都厌弃、怠慢地熬着,兴许早早地归天重生,亦是一种幸福的未来吧。
不得不说,四爷这个人的脑回路是乌拉那拉媚儿一般无二,都是扭曲到了极致。
乌拉那拉媚儿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被春喜拉到了屏风后的小小净室里,胡乱擦净脸,又整理好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一袭滚满灰土的中衣,也被春喜取来的干净衣物换下,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迈着优雅平缓的莲步,眼圈红红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的出现在了四爷跟前。
“四爷,婢妾刚才失态了。”乌拉那拉媚儿咬着唇,微带哭腔的屈膝道。
“为何要舍弃梁太医交代你的办法,转而用更加激烈的方式替小格格降低体温,你难道不知道烈酒会损伤小格格的身体,还是你觉得你家乡的土方子比起这些在太医院里供职的太医更灵呢!”已经收敛起脸上神情,摆出扑克脸的四爷坐在贴墙放着的官帽椅上,微微垂眸,若有似无的拨动着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不离身多年的黄玉手持念珠,沉声问道。
“婢妾不信任梁太医,婢妾觉得梁太医是个糊弄事的庸医。”乌拉那拉媚儿没敢起身答话,一直保持着屈膝弯腰垂首的高困难动作,轻声答道,脸上是满到要溢出来的委屈,抿唇答道。
“哦,那为何不让人去前院请其他医士呢?”四爷听着,笑着问道,虽然心里气得要死,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乌拉那拉媚儿的下一句话是什么内容了,八成是要说她觉得府里这些医士、太医都被府里权柄在握的福晋、侧福晋收买,所以她才会宁愿用家乡流传颇广的土方子给小格格降温,也不愿意再求尔芙给小格格安排其他医士来看诊。
事实亦是如此。
只见乌拉那拉媚儿微微垂首,半隐半现的脸上,带着些许忧虑和畏惧,紧咬着唇,吞吞吐吐的说出了那些四爷猜测出来的答案,随即还若有似无的往尔芙所在的方向丢了个小眼神儿,分明是在暗示是尔芙这位嫡福晋故意要害她的小格格,因为在小格格还没有出生前,府里最得宠的格格就是谁都知道是尔芙亲生的那位小七格格,而现在因为小格格的出生,四爷将更多注意力都放在了小格格身上,没准就是尔芙不甘心小七格格就此失宠,所以趁机暗下毒手呢!
不过她这些说词,那就纯粹是在往尔芙身上泼污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