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芙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掀起脸上蒙着的湿帕子,一翻身就坐起来了,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似是心情好好的模样。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觉得她这会儿的精神好多了。
虽然她睡得时间并不久,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质量够高,连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儿都彻底清楚了,她趿拉着鞋子走到地当间,瞧着外间还在做洒扫工作的小宫女,低声吩咐道:“让她们都先下去吧,等过会儿我去长春仙馆的时候,再让她们进来收拾吧,瞧着怪闹得慌的。”
说完,尔芙就已经走到妆台前摆着的绣墩上,稳稳当当地落座了。
该洗漱洗漱,该梳妆梳妆。
自打成为这四爷府的嫡福晋以来,真是全年无休,逢年过节,更是忍着气温上的各种不舒适,穿着或是太厚、或是太薄的大礼服进宫去刷存在感,连跪带拜,一天下来,这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的,但是你还得保持着优雅和美感,见人三分笑,不然没准谁就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了。
这差事太苦了。
要是这差事的痛苦就来自于宫中诸妃和宗人府诸位宗亲等上级的压制还好,背后还有等着放冷箭的一众妾室内眷,简直就是腹背受敌,而你却连一个能安心休息的地方,连自个儿的住所、别院,亦是如此。
比如此时,尔芙身体不适,正应该卧床休息,但是府里的庶长女茉雅琦携夫婿回府省亲归宁,她作为嫡母,作为府里的嫡福晋,除非病得爬不起来,不然怎么敢躺在床上静养,不然不需要别人发难,怕是连四爷这位男主人都会觉得尔芙是在装病。
为了不被人揪住小辫子往死里坑害,她唯有强撑精神地起来梳妆打扮,甚至还必须要用胭脂替自个儿修饰出一个好气色,免得别人觉得她是心情不好,导致得脸色难看。
想想,唯有心塞二字能形容尔芙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尔芙也确实是如此想的,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朦朦胧胧的倩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柔声吩咐道:“在脸颊和唇上多用些胭脂,别让人瞧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府里等着揪我错处的人是真不少呢,我可不能给她们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说完,她就端起手边一盏有些凉的冰糖燕窝,三两口吞咽了个干净。
说句实话,她是真不爱喝燕窝,真不是她故意矫情摆姿态,实在是这心里犯恶心,因为她喝燕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这玩意儿是燕子用唾沫制作成的小窝,里面还夹杂着燕毛等各种杂物,便是小生子将味道调得极佳,甜滋滋,又不腻人,她还是忍不住恶心。
不过有些时候就需要用这玩意儿提提元气了。
论起补品,燕窝最是平和,不挑人,也是这府里女眷们最常用的补品,每月府里要花在燕窝这类补品上的银两,便足以让寻常百姓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因为晴岚不常在尔芙身边伺候,她不知道尔芙用过燕窝,总要用些清茶漱口。
而尔芙等了有几个呼吸,还未等到漱口用的清茶,这眉头越蹙越紧了,因为她感觉她就要控制不住正在造反的五脏庙了。
就在此时,去小厨房取早膳的诗晴回来了。
诗晴眼睛真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尔芙手边已经空了的白玉汤碗,也注意到了尔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紧紧抿着的双唇,忙撂下沉甸甸的食盒,倒上一杯微凉的清茶,利落果断地送到了尔芙的手边。
“喝杯茶漱漱口吧,主子。”她笑着说道。
尔芙如蒙大赦般地端起了茶碗,一口喝了个精光,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得亏你这丫头聪明,不然你家主子我今个儿就要出丑了。”她拧着帕子,擦擦耳后和脑门上的薄汗,轻声感慨道。
“奴婢有眼无珠,还请主子恕罪。”晴岚呢,则是立马屈膝请罪道。
尔芙见状,笑着摆摆手,柔声安抚道:“不管你的事儿,也不怪你不知道,毕竟你很少有早起就在我跟前儿伺候的时候,便是平时,总有诗晴她们在,我用惯了她们,也少叫你,不过你也得多留心些,好好注意注意诗晴她们照顾我的细节,你也是我跟前儿的大宫女,总不能一直跟在诗晴她们身后做个端茶送水的小透明。”
说完,她亲手将屈膝见礼的晴岚拉起来了,笑着拍拍晴岚的手背,以作安抚。
尔芙如此做,一来是她不觉得这种事是晴岚的错,毕竟晴岚才在她身边伺候几天,谁也不是生而知之的神仙,总要给晴岚留下学习的时间;二来是晴岚是四爷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冲着四爷的面子,她也不好太为难晴岚;
更别说,晴岚还是曾跟着太医学习过简单医术的医女,四爷将她安排过来,本就不是让她成为照顾尔芙日常起居的普通宫婢,所以这晴岚有些疏忽,那就更是可以理解的事儿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晴岚并非不仔细、不尽心,或是认不清自个儿的位置。
如果晴岚有上述几个毛病,别说她是四爷安排过来的宫婢,便是宫里德妃娘娘安插过来的眼线,尔芙照样是要收拾她的,因为不论是四爷,还是德妃娘娘,谁都不会允许有认不清自个儿位置的宫婢出现。
尔芙表现得越是温婉,晴岚也就越是自责。
因为她到底是尔芙跟前儿的大宫女,便是有着医女的身份,便是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自个儿的本分,没能照顾好主子,怎么说都是她的失责,不过她也了解尔芙的性格,并没有故作姿态地请罪认错,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更加用心地伺候好尔芙。
她不是一进内务府就被分过来伺候尔芙的幸运儿,她更没有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她虽然是在籍的包衣奴才,但是她孤女的身份,注定她被安排去做那些宫女不愿意做的苦差事,好在她遇到了刚扩建完府邸,正需要补充宫女的四爷派张保来内务府选人。
全然放松下来的弘晖,这一觉就睡到了大晌午。
他睁开眼睛,瞧着守在床边的小厮,满脸茫然的哑声问道:“你是谁?”
“奴才是王爷特地指过来照顾您衣食起居的小厮,昨个儿刚到清辉阁当差,还不曾给主子您请安呢!”小厮闻声,动作娴熟地跪倒在地,恭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