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他一脸的追忆,他将时间说的很准确,足以见得他一直在细数着岁月。
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极低的嗓音补充道:“陛下认识我……还不到十年而已。”
如此不对等的相识,如此不对等的年月……
是的,从他学会说话走路,开始读书练武,他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人,需要用一生去保护、陪伴、追随的人。
她出生的时候,三更习武所见的是怎样的风景;她走路的时候,竹海里的竹子又断了多少;她生辰的时候,外边的世界有多么喧嚣……他都记得清楚。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她第一天习字就学会了周围人的名字,她被逼着吃蔬菜的时候会一脸的痛苦,她喜欢清晨时阳光照下的闪闪露珠,喜欢在杏花春雨中散步,喜欢捣弄无人认识的、长得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所有有关于她的事,他都能如数家珍。
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默默的关注着她那与他无关的生活,终于在烈阳当空的某一天,成了她生活中的参与者。
他们有了比世间任何人更紧密的联系——她的伤痛,他都能感同身受。
凤瑾听到了他后边的话语,两人的相识竟是如此的不对等。
虽然她知道他口中的讲的人是原主,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可心里还是存满了愧疚,毫无缘由、不知源头的愧疚。
“啊,对不起。”凤瑾尴尬的笑道。
她的回答,倒让谢玄疑惑起来。
理解了话中所指后,谢玄坦然的笑了笑,与凤瑾相处少了两分之前的拘束。
“陛下为何抱歉,护卫皇室正统,这本就是我谢氏一族的使命。”
可他越是坦然,越是诚挚,越是毫无怨言,凤瑾的心就越是难受。
她很想从这与她无关的事情里抽身,但那些情绪却如附骨之疽长在了心上,如野草疯长,就像她不是外来客,那本来就是她一样。
她烦躁的捶了捶胸口,气恼着自己的心不受控制。
“谢玄,你恨不恨朕?”
随意扯了个话题,想要从这难捱的氛围里离开。
答案是什么,她一早就知道,如此一问只不过是想借此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谢玄愣住,他完全弄不清凤瑾此时的目的。
是在试探,还是仅仅随口一问?
陛下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仁慈的陛下,按照她现在的秉性,若是答案令她不满,那后果是很难承受的。
纵然他在暗夜里的腥风血雨中伤惯了,陛下所给的惩罚他还是难以忍受,因为心会痛。
他很想说“不恨”,但在二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曾经几次恍惚所见的场景又出现在了眼前。
“谢玄,你是不也在骗我?”
不,没有!
属下的心从来只忠于陛下一人!
属下从未骗过陛下!
“恨。”谢玄艰难启唇吐出了这个字,声线隐隐有些发颤。
预料中铺天盖地的恨意没有从他的身上涌出,那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愤怒也没有出现,凤瑾有些讶异。
拧眉观察,她感觉谢玄的双眸亮了几分,那源自于反射了浅淡星光的湿润。
谢玄与女帝的爱恨,比她想的还要复杂多。
罢了,她一个旁观者,管那么多做什么?
“挺晚了,睡吧,你的伤也还没痊愈。”凤瑾轻声叹着气,拉过被子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