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微妙的情绪在屏风的两面同时弥漫,容琳手中的牙箸轻搁到黑檀木的桌面,“嗒”的一声,惊回了众人的心神。“庶、庶出?!”妙莹的尖声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夫、夫人……”杜容琳是庶出?杜容琳是庶出!高人一等的官家小姐杜容琳是庶出,天!那她还神气什么?
“昊琛!”李节度使的声音如山雨欲来。
“是,爹,”李昊琛的恭谨没什么诚意,一屏之隔的容琳几乎能想象出他微带嘲讽的眼眸正如何懒洋洋地睨着人,不由自主的,唇角就溢出一抹浅笑,看得妙莹直想上来逼着她问笑什么、这个时候她还笑得出来?!可她聪明地闭嘴——此时没人会愿意听她说什么、就像没有人不想听昊琛怎么说!包括她自己!
“容琳是我向尚书大人求聘的妻!太子说,即使再有一次,他还是会把容琳许配给我!”昊琛寥寥数语,情、理都在这其中了,只不知他们更愿意接受哪一个。
眼光扫过坐立不安的昊瑱,又没什么表情地移开。昊瑱明白三哥是不叫他穴手,看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直是要五体投地了!原和三哥在一起议的时候是要瞒下小嫂子的出身,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由小嫂子亲口说出来!
侧耳往女眷那边儿听听,鸦雀无声的,想是也在听他们这边儿的动静,暗潮汹涌的,小嫂子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娘要没走那么早就好了,就算改不了什么,至少小嫂子身边还有个自己人……
虎目连眨了好几眨,李节度使才明白昊琛说的是什么,却显然还是误会了,“昊琛,你于太子不是有救命之恩?”怎么会许给你一个庶出的姑娘?
“爹!”昊琛语声冷肃,李节度使醒及失言了:为人臣的,连身家性命都是皇家的,岂可妄言什么有恩?他也是一时情急了!“昊琛,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对这个、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儿子,他们小的时候他眷顾的是少些,可男子汉就该是摔打磨练着才能长能耐,这两年,他冷眼旁观几个儿子的肝胆心胸,对昊琛这个文韬武略越来越出众的儿子,他是有了更长远的打算的,只是昊琛势孤力单,尚需要有力的后援,太子保媒本是绝佳的机会,与宗族联姻提高他的声望和地位,以后的安排才能顺理成章……
临上京前,他专把昊琛叫过去暗示过这个,昊琛不会不懂,他还一心等着昊琛马到功成,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太子说……太子那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李守忠的儿子只配娶个庶出的姑娘?还是……那姑娘有过人之处?!
李节度使的不满,明眼、不,明耳人都能听出来,李昊瑨的面上有了隐隐的笑意,李昊瑀此前的戒备之色也尽去,昊琛微微冷笑,他自问刚才的话说的很清楚,既有人不明白,他不介意再说一次,“太子慧眼识珠,我已叩谢过他的厚爱成全,请爹放心!”
他不讳言直到下聘时,他看重的都是未来岳家能令他如虎添翼,至于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子,反而未用过心,否则也不会是容琳嫁过来……上天厚待,竟在他最未用心之处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昊琛眼中的坚定让李节度使无从置疑,昊琛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军务之外,他的话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影响力,何况现在木已成舟!盯着他,以目警告他勿悔,李节度使挥手,“你好自为之!”悻悻端杯一饮而尽。
昊琛淡笑陪了一杯,“谢谢爹!”昊瑱见状忙也端杯,“大哥、二哥,老五,喝酒、喝酒,几个小的,没你们什么事儿,吃你们的饭!喝酒、喝酒!”不管怎么说,爹这算是默认了,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管那么多呢!
男人们那边儿的杯盘又动起来了,女眷们这边儿还静默着,容琳笑意隐去,心里的震动还未平复,没想到昊琛会当着一家老小赞她,还是那种象宣告似的语气!他还真是有个傻气啊,这样的话,她知道就好了,何苦要告诉别人给他自己树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