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重重漩涡(2 / 2)

翟被动地看她,漆黑的双眼来不及褪去疲惫与忧郁。

这样的翟,筱水从未曾见过,她愣住了。

“别管我。”他的声音轻而冷漠。

“我怎能不管?进宫后的你就变了,你是为了冷君变?还是为了红瓦儿?”筱水执着的问。

翟看她一眼:“多问何益?我没变!”

筱水摇头:“别骗我,更别骗自己!翟,我们一起长大共同经历那么多,我们完成任务便可退隐山林,我不信你真稀罕什么江山王位!如果你不想继续,我们跟师姐都可以立刻离开王宫……”

他阻断她,轻声道:“不,已经无法不继续了。”

筱水睁大眼不甚明白,又隐约惊觉到什么,颤声道:“难道你真爱上了……”

他再次阻断她:“我的事,你与旋不必穴手。我会尽快送你们出宫。”

“我不要!”筱水完全明白了,就算翟不承认,但眼神与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思想与灵魂。他不愿离开这里抑或离不开这里与任务无关,而是……这里有他无法割舍的人。

“你走吧。”翟淡淡道。

似有侍卫巡逻过来,筱水急促而肯定道:“我和师姐绝对不会弃你而去。”

翟注视着她的身影,火热阳光下,冰冷的心口逐渐感觉到丝丝暖意。他一回头,远远对上两名明艳宫装女子探索的眼神,锐利的黑眸冷冷瞥过她们,微一颌首便扬步朝另一方向而去。

浦月容冷冷撇唇:“然妃看清楚了么?那个叫吧吧的丫头跟翟王爷似乎不简单。”

夏安然皱眉道:“他们表情的确有些不对,像是争执什么……”

浦月容敛起眸光:“一个宫女与能一个王爷有什么争执?何况以翟王爷的性子,不见得愿意与人多说。”

夏安然道:“应该是为了瓦儿的事。如此看来,瓦儿真与翟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纠缠。或许……比我们想得更加严重,难怪连大王都出手了。”

零儿忍不住穴嘴道:“以奴婢看,那吧吧本就来历不明,说不定她与翟王爷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浦月容点头,翩然冷笑:“零儿说得对,回头派人去查查。”她倒想看看银族王朝到底还要上演什么好戏。接触到安然寻思探究的眼神,她立刻收起笑,拂袖道:“走,我们去大王那瞧瞧。”

*

君王寝宫前。

坚硬的台阶被宫女擦得闪闪发亮,阳光直射,地面隐隐发烫。瓦儿直直望着丈余之外的朱红门扉,六名高大的侍卫挡在她面前。

“我要见大王。”她挺直脊背想冲过侍卫的拦堵。

侍卫一脸歉然但态度坚决:“请郡主留步。大王闭关养病,太医吩咐,三日内任何人不得晋见。”

瓦儿皱眉请求:“我是瓦儿郡主啊,你们难道不认识我么?”

一侍卫垂首:“郡主恕罪,太医特别交代,大王静养不得受到任何刺激。郡主您若进去,只怕会伤害到大王……”

瓦儿上前一步,大眼朦胧:“胡说,我怎会伤害到大王?你们在宫中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大王生病,我红瓦儿岂能置之不理?请你们让我进去。”

侍卫摇头,不肯放行。

“请郡主恕罪!”

“让开,让开!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大王。”心内焦急,瓦儿提高声音直推开那挡路的侍卫。侍卫不动如山,烈日下的她脸颊白皙透明,汗滴沿额际垂落,“你们何必挡我?我只想看看大王,陪陪他,怎愿意伤害他一丝一毫?”

侍卫互看一眼,“扑通”齐声单膝跪下,拱拳道:“郡主若真关心大王,请谨遵太医叮嘱。我等为大王御林侍卫,一切当以大王安全以首任,请郡主宽恕。”

瓦儿并不知道,银冀在被扎针后曾清醒过片刻,特意安排封锁自己病重消息,安排最忠实的部下维护宫廷秩序,寝宫内外更是严加把守,任何行动暂时遵从太医嘱咐。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止不住窜上一股火气。曾经,冀哥哥病重时,自己也这么被阻在门外不能去看他,而今阻挡者不是同一人,被挡的心情却是同样心急火燎。冀哥哥啊,为何要见你一面都如此困难?可是,她非得见一见才能安心,否则哪怕日晒雨淋,又怎能摧毁她的意志?

瓦儿攥起坚定的小拳头,正欲发作,寝宫门正好打开,方旋修长的身姿走出高高的门槛。紧接着,寝宫大门很快被人从里面关闭,瓦儿只看到克达模糊的身影闪过。挡门的侍卫一见方旋,纷纷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恭敬道:“医女,郡主想进去探望大王。”

瓦儿奔到方旋身前,这个连日细心照顾过自己的医女,她信任她。

方旋注视她,一句话轻易粉碎了瓦儿眼底闪烁的希望光芒。

“郡主请留步。您若出现,必会影响大王医治。”

瓦儿咬咬唇,坚持道:“我就看看他。”只是想看看而已,看看他才能心安啊。

方旋扫了一眼其他人,再看瓦儿汗湿的额头,悄悄扬了扬唇。她将瓦儿带到僻静的长廊之中,不再受炙烈阳光的荼毒,然后叹息道:“郡主真想大王快点好起来么?”

瓦儿跺脚:“这是自然。我与冀哥哥的感情王宫里谁人不知?”

方旋看看她,欲言又止,再次叹息。

瓦儿皱眉,细细打量她为难的模样,踌躇道:“医女请告诉我实情,我去看着他陪着他,真会影响到他么?”

方旋点头,又是一声叹息。这叹息声似千斤巨石压在瓦儿心口,担心焦灼的情绪如同烈日与油锅的煎熬。

方旋观察她的神色,缓缓开口:“郡主是否听说过诅咒之事?”

瓦儿定住身子,惊恐夹杂着寒意流窜在血液之中,她极力稳住无力的身子,嗓子干涩:“难道……大王身中诅咒才病痛至此,是真的?”

“恩,真的。所以请来了刖夙国金太医,如今几位太医正在闭关为大王研究拯救法子……”方旋一边细细讲述一边注视瓦儿,声音淡淡,喜悲不惊。最后叹息一声,慎重道:“所以,郡主如果真想救大王的话,恐怕只此一法。”

冷君银冀中咒如此,此病状对外封锁,只有太医知道。现今各种克制办法都在尝试,效果有利有弊,然终归一条——银冀性子时静时躁,仍在经受心绞之痛。

“医女,你确定这消息可靠吗?”瓦儿抓住她的手指,不自觉非常用力。

方旋眨眼将冷然的算计完全隐藏,回握瓦儿的手,诚挚道:“郡主不是深爱大王吗?大王命在旦夕,只要有一线希望,郡主难道要放弃?又或许郡主是怕山高路远,艰辛跋涉,又要牺牲自己……”

“当然不是!只要能救冀哥哥,我什么都不怕!”瓦儿又一跺脚,薄唇抿得死紧死紧。

方旋说此咒为血咒,其根治之法,其他人无能为力。只有找到下咒者须乌子,才可能解其咒,而她曾在学医时对此咒有所听闻,须用大王最爱之人的血请须乌子加以药物提炼,炼成的解药才能根治大王。无疑,大王最爱之人非瓦儿莫属,太医们只能拖住大王的病体,而真正可以相救的只有瓦儿。

瓦儿渐渐松了手指,黑瞳中迸发出坚定、激烈而热切的希望。金太医说那须乌子可能隐居在蒙舍国境内的某处山林中,她该快点找到他!

冀哥哥,冀哥哥,我一定要救你!

方旋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角,真诚道:“郡主,其实我不知道将此事告诉你是对是错?毕竟郡主是大王最爱之人,蒙舍国恶君野心勃勃,战乱纷飞,万一郡主此间发生什么意外……”

瓦儿目光灼灼注视她,心中无所畏惧:“谢谢你告诉我。什么危险我都不怕,至少我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郡主真决定前去蒙舍?”

“是。多拖一天,冀哥哥便多一份危险。望老天保佑,我能尽快遇到须乌子,尽早炼出解药。”瓦儿定定注视寝宫方向,声音渐低,“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有事,而我……”

而我就算因此死去,又何防?反正我已配不上冀哥哥,无法留在他身边,如今能为他做些什么,不正是老天的垂怜么?

瓦儿突然眨去眼角泪光,展开多日未见的笑容,朝方旋再次道谢:“谢谢你,医女。冀哥哥在宫中拜托你们了,我会速去速回。”

双足重新注入了活力,为了爱和生命的希望。

她匆匆离去,一边奔走一边在心中呐喊:冀哥哥,一定要坚强地等着,无论成功或失败,只要有一线希望,瓦儿便会去做!

*

方旋转身,空荡荡的长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熟悉身影。

筱水不赞同道:“师姐,你骗了她。”

“是。”她淡淡道,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去蒙舍,凶多吉少。”筱水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方旋瞥她一眼,眸光逐渐浮现属于杀手的锋利:“我不杀她,但她必须死。翟已经对她动心了。”

筱水皱眉,隐隐叹息:“死有用么?翟终究已经动心了。”

……

另一侧,浦月容与夏安然互相对视,零儿垂着头跟在后面。

“你说那医女对她说了什么?”浦月容不禁疑惑,是什么话能让红瓦儿出现那样的表情与举动?

夏安然摇摇头,猜不出来:“看来,这医女也与她关系菲浅。”

零儿点头道:“奴婢听说,上次郡主生病,大王特意派医女去照顾郡主,想必郡主趁那个时候收买了医女。”

蒲月容冷下美丽的颜面,凤目闪过寒光,让人看不透心思。她掀起红唇对零儿道:“下次再多从其他宫女下多打听些消息。本宫偏要将他们这出戏瞧到底。”

夏安然望着君王寝宫,喃喃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大王,也不知道那诅咒究竟怎么回事?我爹已派人四处打听,希望能多点法子医好大王。”

浦月容沉了沉目光,对着寝宫屋檐上闪闪发亮的琉璃瓦,眼中属于爱慕的痕迹被阳光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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