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画众,渐渐避开往来。
昔日汇聚一起的众人,都作鸟兽散。
人人畏他如同畏虎。
吴忘尘的地位一落千丈,若非还有着玉阳子等些许朋友,简直连饭也吃不上了。
一开始,吴忘尘根本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逻辑联系,他对政治对权力对人情世故,都一窍不通。
他还以为是自己画技滑落,于是又一番励精图治、发愤图强,苦学各种技法,游山玩水,又在画技上大大地精进一番。
可惜这还是没有用。
他以前站在那里,随手几笔,勾勒一番,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一掷千金。
但他现在亲自拿着画卷,登门拜访,压低价格,只求谋生,对方也只有干巴巴的笑容,和逐客的暗示。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吴忘尘才知晓,自己自恃画技如何通神,却挡不住真正的力量所在。
人人都知道自己所画的东西栩栩如生,意境深远,可对武道的敬畏之心,还是远远超过对美的追求。
可吴忘尘又有什么办法,来面对这一切呢?
他就是个单纯的文人,有一手画技罢了。
而在武力面前,这画技简直不堪一击。
——虽然方希然成为了武圣之后,其实没有对吴忘尘说过一番狠话,做过一件报复。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吴忘尘已经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但是吴忘尘确实是因他而开始,认识到了艺术在拳头面前的无力。
那种无力,简直在摧残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因此而颓废,落魄。
三五年后,方希然偶然得知了此事,惊讶了一下,随便在某个场合,解释了一句,“其实我对画圣并无恶意,那不过是年轻时候的误会罢了。”
然后,吴忘尘惊讶地发现,诸多买家就又找上了门来,愿意买其画,将其追捧起来。
面对此事,他没有开心,没有得意,也没有感觉到松了口气,他只是卖了几幅画,转变生活之后,独自来到了纯阳观,对当时的玉阳子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这样的文人,在你们这样的武者面前,是不是就是个笑话?想要我生我就生,想要我死我就死?”
玉阳子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吴忘尘也不需要答案,他心中早有了答案。
从此之后,他立志弃画而习武。
可惜的是,他偏偏是个天生绝脉,和李照一模一样的症状,甚至比李照更加不堪。
李照还能拥有一丝丝的玄阴内力,可吴忘尘连丝毫内力都没办法拥有。
可他也是个骄傲的人,于是变卖画作,行走山川,苦修多年,只为了寻求那一丝丝可能性。
玉阳子知晓,其实在吴忘尘的心头,是想要练就一身武艺,去挑战方希然的。
这是吴忘尘的执念所在,他所珍视的东西,被方希然毁灭了。而且最可恨的是,这还不是方希然刻意毁灭的,而是单纯地走了过去,身上带起的风,就将它给撕碎了。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哪里能够接受!
这么多年的耻辱、羞愤、恨意,早已纠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说不清而道不明的疯狂。
当然,或许连他自己也清楚,这种疯狂根本没有发泄的机会,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这时候,偏偏出来了一个李照。
一个天生绝脉,毫无内力,却在先天高手境界之中,也属于绝顶中的绝顶的异数所在。
吴忘尘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回到了皇都。
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远在百里之外,一连数日,跑死了五头马匹,才回到了此处。
他无比急切,想要见到自己心中的曙光。
……
久违的相见之后,棋局结束。
玉阳子提醒了吴忘尘,“若你想要向他学武,最好在此事事后。因为就在三日之后,他就要面对打败贫道之后,进行蜕变的陈傲然,明珏已经将此事告知了他,贫道想,他现在一定在静心准备。”
“我不会打扰他的。”
吴忘尘微微一笑,点头应声,“不过我还是想要去见一见他,也未必立即就要学什么武,我就是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走出这一条路来——或许,我也可以为他做一幅画,算作报酬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