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看了一遍,李兑连连点头:“好,好,贤侄,你这些文章已摸到科举时文的边了。再用上些功夫,当可登堂入室。先前的文章是有些文采,可些到科场上,因为不中式就刷下来了。这些文章,虽然内容上粗陋了些,却中规中矩,格律上别挑不出毛病。”
杜中宵一怔:“果真如此?其实学生自己觉得,现在做的文章匠气过于重了。”
李兑听了哈哈大笑:“匠气?哈哈,你以为科举考的是什么!文章只要有匠气,进士之中已经是出类拔萃了!能够超脱出来的,无一不是大家。贤侄,做人切忌好高骛远,先做好这匠气十足的时文,能够考个进士出来,再有资格去谈其他。现在文坛称颂的欧阳永叔,两次科举落第,后来师从胥相公,专心学习时文,才一举高中。中了进士,他再去谈古文法,才有人听他的。更不要说,骈四骊六是进士官的基本功,不管学士制诰,还是州军幕职官,哪个不要做这些公文。公文都做不出来,不要说当官了。”
杜中宵听了连连点头,今天才算是听到了肯定自己这种做法的声音。李兑与杜循有旧,是以长辈的身份跟杜中宵说话,指点的首先是功名利禄,至于什么文学才艺,反倒并不在意。
官员做官,首先要会的是写公文。格式化的文牍多由公吏操刀,官员亲自动笔的,往往都是时文性质的公文,要的就是骈四骊六,言简意赅。这些公文的性质,大多便如现在杜中宵做的这些文章,都有固定的格式,一些大致相同的句子,根据需要改一改填进去而已。对于不懂的人看起来惊叹不已,懂的人信手拈来。古今中外的公文大多类似,格式不同,性质却不会改变太多。
这种文章也没有细细研读的必要,李兑粗略看过,便放到一边,问杜中宵:“你现在做的文章与先前绝然不同,不下大功夫,是做不来的。贤侄,你用功有多少日子了?”
杜中宵想了想道:“从年后开始,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了。”
李兑听了大喜:“孺子可教!你再用功一年两年,下次开科中个进士也非登天之难,吾乡有人!”
这话说出口,听在杜中宵的耳中,只觉诚惶诚恐。他苦于手边书籍不多,见过的文章太少,又多是历年精品,一向觉得自己写的都是初学者之作。不说一无是处,拙劣二字总是恰如其分。没有想到,李兑竟然给了这么高的评价,连中进士都不难了。
沉思一会,李兑道:“本朝科举,条令屡屡更改,读书人离得京城远了,往往不知法令。这两年朝廷又重定韵部,下次开科以新韵为准。此次回乡,我带了一部新的《礼部新韵》,也算造福乡里。你既有如此才情,便就先交付于你,得闲抄录一遍,再送还于我,要藏于我族中。”
杜中宵大喜过望,急忙道谢。韵书屡屡更换最是坑人,诗和赋科举时韵律定得很死,用的韵书不对便是杂犯,首先被剔除掉。这个年代虽然雕版印刷已经成熟,但成本在那里,朝廷只能保证新的韵书颁行到各州军去,小地方的读书人根本就见不到。欧阳修参加科举,连续两次因为出韵落第,跟这种现状不无关系。天下此时州里设学校的都只有寥寥几处,县里更加不用想,这些至关重要的参考书都见不到。
韵书、禁字,这些科举时的禁忌,对小地方的读书人就是一大难关,也是杜中宵所担心的。
李兑吩咐身边人去取了新的韵书来,交予杜中宵,再三叮嘱小心保管,抄好之后要还回来。李家族里一样有读书人,离不了这些重要书籍的。
杜中宵小心把书收好,李兑才道:“贤侄,科举虽然面向天下读书人,其实真正入其门槛的,了了无几。发解的举子除开封府和国子监,能做到五六人中取一人,其他地方多是数十人中才有一人得中。便如我们京西路,往届都是三十余人中才有一人中进士,而且多在河南府。我们许州,每届科举或中或不中,多年无两人以上登第了。我见你资质颇佳,候几日你阿爹回来,再一起到我庄子上去,别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