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本,本该是早稻收割的季节,可尾张国的爱知郡的农夫们,在稻田中金黄的稻禾都快扑倒的紧要关头,竟然没组织抢收,而是枯坐在田埂上欲哭无泪。
这些农夫脸上除了透露出一股垂头丧气的神色外,竟然还有几分诡异。
尾张国是属于德川家御连枝,德川御三家之一的尾张德川氏统治的,这可是一个好地方,土地肥沃、水利设施众多、交通方便,因而商业和农业极为发达,特别是爱知郡靠近三河国的地方,这里叫做冈崎平原,是日本的大粮仓。
但一个恐怖的现实,正摆在尾张国所有农夫乃至武士的面前,那就是米价已经跌到了一升二合米十五文的价格了。
这个价格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这还是江户和大阪的销售价格,到尾张国这,除开运费后,商人们已经只肯出一升二合米五文钱的收购价了。
五文钱啊!连种子的成本都不够,更别说还要收割、晾晒,这些繁重的体力劳动需要耗费人们极大的精力,也就是每收割一坪稻田,绝对会亏本,狠狠的亏本,所以他们宁愿看着稻子扑倒在泥地里,也不愿组织抢收。
而就是愿意按照五文钱的价格卖,肯来收米的商人也不多了,因为卖价才十五文,他们赚的已经很有限了,江户和大阪的价格几天一变,还在继续下跌,现在是谁收米谁就等着亏钱。
而且米价疯狂下跌的风潮,不单是席卷了尾张国,而是整个关东,整个本州岛,甚至全日本。
只不过尾张国属于重灾区而已,一来这里是关东粮仓,二来尾张国德川家的家主德川宗睦于宽政十一年新春前去世了,这位是尾张德川家最后的男丁,他一死这个德川家的御三家之一的家族就绝嗣了。
现在担任藩主的,是德川宗睦的养子德川齐朝,可德川齐朝才六岁,而且他是过先继给一桥家的德川齐敦为养子,随后在尾张藩要断绝的情况下,再次过继给德川宗睦,这在当时看来,是不合礼的。
于是围绕着这事,尾张德川家乃至将军家闹得满城风雨,整个尾张藩的藩政也变得一片混乱,这直接导致了在原本的历史上,尾张德川家成为了唯一支持倒幕的德川御三家成员。
而放到现在来说,这导致了整个尾张藩在美浓、尾张、三河等国的治理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上面的争权夺利吵成一片,下面的只能任由稻米烂在稻田里哭天抹泪。
小次郎站在自家门口,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魔幻的世界了,居住了二十几年的大阪,此刻在他眼里,已经成了极度陌生的虚无存在。
而导致他生出这种魔幻又陌生感受的,就是米价,今天堂岛一开市,整个米价犹如银河落九天式的狂跌,到现在已经跌破一升二合米十二文了。
一升二合米十二文呐!天照大神啊!这个米价就算从大阪东边近郊的河内国运来都要亏本的吧?
可即便这样,每天都能看见无数的民夫在搬运各地来的大米,这些米从哪来的?为什么还会有人把米运来?他们不怕亏损吗?
“小次郎!快!奉行大人在召集人手了,带着你手下的从人赶紧去寺内町,那些商人们可能要一揆!”
小次郎还在感慨,一个跟他同样属于大阪东奉行手下同心的同事,心急火燎的来通知他。
寺内町是石山本愿寺所在,乃是大阪城的核心区,要是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但小次郎痛苦的叹了口气,原本他手下是有十几个浪士组成的从人的,相当于后世民警带着的辅警,可是这几个月米价疯狂走低,大阪奉行赐下的那一点禄米人家已经看不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召集几个人?
“次郎!吃点东西再走吧?”妻子拿着几个大饭团出现在门口,小次郎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呢,可是,看着以前他最喜欢的饭团,小次郎竟然有种想吐的感觉。
现在米倒是吃的起了,可是除了米,其他什么都贵到天上去了,这个魔幻的大阪城,白萝卜都他吗的比米还贵,更别提大酱、叩纳豆乃至豆腐和鳗鱼。
看见了小次郎的迟疑,妻子身后的母亲从一个黑黑小陶罐中刮了一点点的大酱,小心翼翼的涂到了饭团上,随后又极为珍惜的把勺子赶紧放回陶罐,仿佛怕上面沾着的一点点大酱被封吹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