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与奴隶们一样震撼于莱利尔斯的坚强与倔强,也多少带有对整治我们的不知所措,卫兵队长稍微收敛了一段时间,没有立刻想出花样来。看了又看小说网这也让我们有了几天的喘息。
莱利尔斯的伤还算好的快,拉玛的药确实很有效果——我曾一度担心莱利尔斯的身体会留下疤痕,甚至那张俊俏的脸都可能被毁容。不过我的忧虑是多余的,没多久他的皮肤就完好如初了。切,男人长那么白干什么?晒都晒不黑!
背着沉重的石块,我现在也开始适应了。毒辣的太阳是与德克人一条心的,我失去了诅咒的力气。路过卫兵队长的身边时,我发现他在分神沉思,偶尔瞥向莱利尔斯或者迪欧的眼神凶戾阴毒,让人不寒而栗。我连忙低下头,迅速的离开。他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格摩尔又嘱咐了些什么?卫兵队长的那种眼神,总让我觉得是格摩尔的延续,通过他在盯视着我们。
卫兵队长陷入自己的思绪忽略了我,但他手下的卫兵们并没有。鞭子紧随而至,打断了我的分神,催促着我。我紧走了几步,追上迪欧。
“迪欧,我觉得不太对。”向着卫兵队长做了眼色,示意迪欧去看。
迪欧瞅了一眼,轻轻摇摇头,继续前行,在沙石地上踩出脚印。
我的预感很快就灵验了,队长的思索得出了结果。
所谓竞赛。
规则倒是简单的很,然而奴隶们听了立刻怨声载道,然后在卫兵们的皮鞭下噤若寒蝉。
很快的,按照队长的指示,卫兵们把奴隶分成两人一组,每组的人相互比试,到了晚上验收,看谁干的活多。干得少的就要挨鞭子,当然干得多的也没有奖励。如果落后的奴隶搬运的石头数量不足定额,则同组的另一个人也要跟着挨打。
非常绝妙的主意!奴隶们的工作效率果然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比拼的人都十分卖力,唯恐要挨那顿鞭子。以前奴隶们虽然辛苦,过着非人的生活,吃着猪狗不如的食物,但毕竟常挨鞭子的还是少数,大部分的人只要不反抗老实承受一切,还是可以尽量避免皮肉之苦的。但现在,到了晚上,至少有二分之一的人要被鞭打了。
卫兵们很喜欢这个游戏,他们很高兴有了更多可以收拾这些“牲畜”的借口,经常玩得哈哈大笑。队长也很得意,采石场的出产量提升,他在首都的那些贵族里也能够得到表扬。
而悲惨的,永远只能是奴隶。
其实我和皮休开始时也是高兴了一阵子的。即使在过去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但我们毕竟身强力壮,在成为这里的奴隶之前我们的生活又是相对来说安适的,至少不会有营养不良的情况。所以体力也自然的比那些奴隶要好得多,当然干活卓有成效,避免了挨鞭子。这阵子也许是皮休最舒畅的了。
皮休与奥斯特洛的士兵庞怒卡之间的竞争如火如荼互不相让。两个同样彪悍的人带着采石场其他奴隶都没有的劲头在沙石尘土上飞奔,仿佛他们背上背的不是石头而是青草。很快他们就成了矿场的楷模,每天的运石量他们的组都是第一。虽然到了晚上哼哼的最惨的也是他们两个,在白天劳累过度。
然而庞怒卡无论怎样也躲避不了每天的鞭子。他固然比采石场的每个人干的都多,除了皮休。只是这足以构成他挨鞭子的理由,让他对皮休怀恨在心。几天之后,卫兵们验收的时候发现庞怒卡干的活还不如老贝利多,数量远远达不到规定的要求。于是他们恼怒的给皮休和庞怒卡一人一顿鞭子,倒是公平得很。
夜晚的棚子里,皮休顾不上身上的伤,揪住庞怒卡质问。庞怒卡却笑得畅快淋漓,反过来问皮休“鞭子的滋味如何”。我为庞怒卡的作为哑然。而皮休更是一个不肯忍耐愤怒的人,一拳揍上了庞怒卡的肚子,肘子顺势砸在庞怒卡的背上。庞怒卡借着弯腰的姿势,向皮休撞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两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所有的人都在看热闹,还有人借着势头顺便踢皮休几脚。他们望着我们五个人的眼神大多是仇恨的,大概在他们的心里都觉得,是我们的到来促成了他们的悲惨命运。
我听见卫兵在门外走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一张脸探进来看了一眼,又关上了门。卫兵们似乎没有任何要管的意思。我不明白,仇恨不该是对着卫兵和队长的吗?为什么奴隶们恨的却是我们?
打斗的两个人终于被分开了。我曾经试图去制止,结果却挨了两拳头,只好无奈的退到一旁,等着有能力的人来停止这场闹剧。叶赫奇揪着皮休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迪欧用一只手就顶住了冲过来的庞怒卡把他推到一边。这两个人显示出来的实力让其他奴隶震惊,再也不敢明显的找麻烦。
我觉得迪欧有些变了,他本来一直都是躲避着任何可能泄露身份的事情的,尤其是打斗之类的会展现他不同寻常的实力的事情。但最近他有时却会表现出来,即使不多,也在悄然的吸引着很多人的注意。
只是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从那之后,皮休与庞怒卡的一组成了速度最慢的,两个人都比爬行的蜗牛还要懒惰,没有一个肯运够规定的数量,即使挨鞭子也是一样。于是除了白天卫兵们为了催促他们的殴打,到了晚上还要一起加餐。
与我一组的黑瘦的拉玛似乎比庞怒卡好那么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他有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狡猾,如同他骨碌碌转的晶亮的黑眼睛所展现的一样。拉玛很清楚的知道他比不过我,于是每每在我身边做些小动作。例如突然伸腿来绊我,或者弄断我背筐的绳子之类的,影响我的进度。我敢打赌卫兵把这些都看到了,却视若无睹。
于是,在卫兵们的纵容下,不单拉玛,所有的奴隶都很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对我们不友好,就会得到卫兵的青睐。这让他们更加的不遗余力,使用着所有妨害我们的手段。
就这样,在拉玛和庞怒卡的带领下,采石场成了暗斗场,工作量从最初的上升变成了下滑。甚至大大跌破了以前的水准。每天晚上挨鞭子的人则从开始的一半变成了后来的绝大部分。用庞怒卡的话说“与其只有我一个人好过,不如拉上别人一起,至少心里还能舒服点”。
“真是悲哀!是谁把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叶赫奇暴怒的一拳砸在了石头上,椅子大小的石头粉碎了,“在他们的心中没有人这个概念,只剩下了卑劣的奴性。”
我连忙四处看看,不动声色的把石头粉末踢散在风里。至于那阵突如其来的风,我不认为会是自然形成的。幸好,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万恶的奴隶制度。”我耸耸肩,用手中的毛巾擦拭莱利尔斯身上的鞭伤。一道道红色的翻出血肉的痕迹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怵目惊心。没有药物,这些伤势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清理,我真担心会发炎。
皮休也在为他的侯爵大人做同样的事情,而落在迪欧身上的则是老贝利颤抖的手。从竞赛开始的那天起,迪欧、莱利尔斯和叶赫奇三个人就都被列入到了挨打的名单之中——每天刚好完成规定的量却肯定比同组的人少。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为着他们的骄傲,身为骑士与战士的骄傲。我想不出来这种骄傲在现在这样的时候有什么用,在我看来只是让他们更加受难而已。
老贝利是个意外的收获。他一直被与迪欧编在一组,受到了迪欧的照顾。再加上他也是奇米尼人,对我们有着别人没有的亲切感,于是成为了大部分奴隶中的例外,竟然与我们越走越近了。
“这种制度早就被消除了几百年了,就只有德克这个蛮荒的国家还继续存留!”叶赫奇一手支着下巴,远远的望着采石场上的卫兵,“奴隶制度消弭了人性,制造了奴性。它把人类最卑劣的部分彻底释放出来。无论是奴隶主还是奴隶,都被这种制度摧残,被养成了禽兽一样的人,失去了身为人类的尊严与意志。”
我感到,在这日趋严酷的折磨中,曾经作为奇米尼的倚重统率着军队的领导者宏帕侯爵渐渐又回来了。他曾经的滔滔雄辩与万丈豪情,他曾经的高瞻远瞩与老成持重都开始恢复到这具躯体之上。而这些,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这样的制度,必须被消灭!”叶赫奇看起来就像当初那个骑在马上,在提尔城前为士兵们鼓劲的将军。
我的血液,又被他挑动起来了。相信皮休也是。连老贝利也听傻了,手里的毛巾掉了都不知道,还是迪欧自己捡起来的。
卫兵队长对奴隶们的赖皮又开始头疼起来。当然,我觉得迪欧他们有意识的谦让也无形中成为了另外一种的胜利的傲慢,让他更加光火,充满了挫败感。看见他不断的在采石场上苦恼的走来走去的样子,我的心里都在偷笑。
于是队长停止了竞赛,却惟独没有终止莱利尔斯与迪欧。他把他们两个组在了一起,让他们比。
我毫不怀疑他一定是奉了格摩尔的命令,所以才会如此特别的针对迪欧与莱利尔斯两个人,否则更加显眼的应该是叶赫奇才对。不要怪我偏爱迪欧,毕竟他才是与我一起从村子的废墟里走出来的人。
卫兵们都在幸灾乐祸的笑,奴隶们也在注意着迪欧与莱利尔斯的结局。而我的心,则为他们两个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