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这散发着母性光辉的美,此刻只有楚云一人欣赏。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你说是么?”卞夫人的眼神还定格在房门上,可她的唇已张开说话。
若不是这房内只有自己一人,楚云甚至会觉得,她是在和另一个人讲话。
但现在,他就只能放弃继续装一个哑巴,开口不咸不淡地道一声:“是。”
这么冷淡的回应,别说是卞夫人这般身份高贵的女子,就寻常之人,也难免会有些不大高兴。
但卞夫人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是一声叹息,道:“我一向自以为对每个孩子都视如己出地疼爱,可是这么可爱,这么懂得如何讨我们这些大人欢心的孩子,我的亲生骨肉,我过去却很少去在意他,很少去在乎他的感受,一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我错了。”
楚云没有开口回应,因为他觉得卞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卞夫人的眼神总算从房门上收回,洒落在楚云那被人皮面具覆盖住的假脸上。
“正是你,让我意识到,我的错误。”
“哎……”楚云竟也学着卞夫人的口气,发出了一声长叹。
叹息之声一过,他便抬起手,将那让他脸部发痒又难受的人皮面具,稍微一用力便撕扯下来。
“侄儿失礼之处,请婶婶多多包涵。”卞夫人摆明着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楚云再遮遮掩掩也去,也只是浪费宝贵的交流时间罢了。
“哪里的话,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我本想帮你的忙,却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卞夫人看到楚云那俊秀的原本面貌,波澜不惊地说道。
“又?”
“就像我先前所说,没有你,我不会了解子桓的处境……”
卞夫人谈笑着开始向楚云解释起来。
原来,楚云保护曹丕,为了替曹丕出一口气而亲自去曹洪府上兴师问罪一事,并没能瞒过所有人,至少卞夫人就是事后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得知此事后的卞夫人,用自身的资源将事情的经过调查清楚,才知道原来因自己的疏忽,以及曹操的偏心,导致曹丕一直在心灵缺乏关爱的环境下生活。
这让卞夫人在略受打击的自责同时,也对楚云越俎代庖照顾曹丕之举很是感激。
她本想当面向楚云道谢,奈何她得知此事时,楚云已经随曹丕出征河内。
而方才卞夫人对曹丕格外关爱,就是在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因心怀亏欠而对曹丕所做的弥补。
“原来如此……婶婶果然心怀高义,不过叔父既收我为义侄,子桓、子文、子建他们就都是我的弟弟,我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尽我所能好生照顾他们,这本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做的事,婶婶不必介怀,更没有欠侄儿任何人情。”楚云慨然笑道。
“你能这么想,我这个做婶婶的很感动,也替子桓他们仨多了你这样一个好哥哥而高兴。”卞夫人欣慰一笑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这个人情欠与不欠,却是要让婶婶定义,而非你,我说欠,那就是欠。”
没想到卞夫人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刚强可靠,更加恩怨分明,楚云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苦笑不语。
见楚云不说话,卞夫人看了眼自己的身子,继续道:“婶婶本打算替你杀一个,还你这份人情,可惜的是,事情出了岔子,非但没能还上这份人情,反倒把自己弄成这样。”
“婶婶要杀的这个人,可是那李当之?”楚云在强忍着笑意问道。
“是他。”卞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你心里一定在想,那李当之不过是一介庶民,要取他性命不过是一句话,弹指一挥间的小事,是不是?”
这一次,楚云又不说话了,可从他的眼神,足以看出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
“哦?”
“李当之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不假,可他的师父华佗曾游历诸州,广结善缘,在中原各地名望极高,颇受民众爱戴,华佗的好友,也就是紫青的师父张仲景,更是曾在出人长沙太守时,每逢初一、十五便暂时搁置政务,开门坐堂治病救人,且分文不取,故而同样在民间佳名远播。
李当之作为华佗的弟子,又自幼受张仲景爱护,这样的人,即使是你叔父,在向他动了杀念时,尚且迟迟下不了决心。”
楚云闻言,方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确实如卞夫人所说,李当之施被华佗和张仲景两大青史留名的神医当成宝来宠的医术传人,哪怕是曹操若给不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要滥用权势杀他,这两人宁死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如果不加以阻拦,这两个人两张嘴向外一传,要不了多久,曹操滥杀无辜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中原,而若是为了灭口索性将他们一并杀害,且不说良心上说不说得过去,单论影响,恐怕也未必会好到哪儿去。
为了杀一个李当之,失去不少民心,这样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曹操未必会做,就算曹操肯做,楚云自己也不愿曹操这么做。
而曹操与卞夫人都知道,李当之的存在无疑是有破坏楚云与乔紫青婚约的风险,那么要除掉李当之,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想到此处,楚云只觉得背脊一凉,头皮发麻。
“婶婶……莫非……婶婶你所中的毒,是李当之所下?!”楚云惊讶得完全合不拢嘴问道。
“原来你已知道我是中毒,而非感染寒疾,想来是紫青丫头看出了我的病情吧?”
“所以婶婶你宁愿中毒,也要以身作饵,就为了得到一个正大光明处置李当之的理由?!”楚云大为震惊,险些控制不住声音大小道。
这一次,就轮到卞夫人点头不语了。
“可是……李当之有什么理由要下毒害婶婶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