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肥头大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之色,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娘,请您瞧瞧这两封书信,然后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鲁恭敬地将马腾和韩遂二人派人送来的书信统统递向卢氏。
接过书信,卢氏没再多问,而是步履轻盈地一手拿着两张信纸,一手毫不腼腆地拉着张鲁的手,朝她的香床走去。
对于卢氏这种大方的举止,张鲁显得有些难为情,他总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早已是不怒自威的一方霸主。
可在亲妈面前,张鲁感觉自己仿佛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明明卢氏的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是低俗风骚,让张鲁有些生厌,可他又仿佛无从招架,总会被卢氏牵着鼻子走。
把张鲁按在床上坐下,卢氏才轻轻坐在儿子的身旁,聚精会神地看起让张鲁觉得头疼的书信,似乎兴致不小。
张鲁无意出声打扰,只能如坐针毡似的在床上,屋内的脂粉香气让他手足无措,恨不得出门静等。
好在卢氏没有故意戏弄张鲁让他多等,很快,便将两封书信依次看了一遍。
卢氏方才还镇定的俏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张鲁还是首次见母亲那张妩媚风韵的脸上露出这副表情,不由得心里也紧张起来。
“我若是没有记错,前些日子韩遂能反败为胜险些让马腾有去无回,是因为当今车骑将军楚云亲自率军自潼关进驻祖厉,相助韩遂,对么?”
听卢氏一语道破马腾败北的关键因素,张鲁是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足不出户,只顾着风流快活的母亲,对远在凉州发生的事,竟如此了若指掌!
张鲁这时已再没有什么汉中之主的架子,只想个乖孩子似的连连点头。
“既然是这样,说明现在的韩遂不过是个被楚云摆在明面上的傀儡而已,韩遂书信中的言语,我们也可以看做是楚云的意思。
马腾在书信中言辞诚恳,近乎哀求,可楚云用词柔中带刚,隐藏着威胁警示之意,这一点,不知你可看出来了?”
卢氏娇媚的脸上,看着严师般的神色。
“儿看出来了,这一点,阎圃也看出来了,他还劝我不要理会马腾的求助,只满足楚云的要求即可。”
“哦?这么说来,这阎圃倒是个能倚靠的男人……”
卢氏严肃的神色只在俏脸上停驻了片刻,就又坏笑着用舌头舔着嘴角,玉指搭在下巴上说笑道。
“此……此人尚算忠心……才学也很出众,曾多次为我献出良策。”
张鲁当然不会接奇怪的话茬,只能对卢氏那让人容易产生歧义误解的言语部分避而不谈。
“那你呢?你自己又是如何看此事的?”
不曾想,卢氏突然话锋一转,又变得正经起来。
“众文武都赞同阎圃的观点,但他们的用心却与阎圃不同,他们只是希望汉中不要插足凉州的争斗,置身事外,以便他们继续在汉中安享富贵。
儿始终坚守父亲的遗命,将我们五斗米教发扬光大,如今马腾在书信中许诺,只要我们为他提供粮草支援,他就会全力支持我们在凉州传教……”
“这么说,你是更希望出手帮马腾了?”
卢氏的语气平淡,使得张鲁听不出她究竟是喜是怒。
“是……”
最后,张鲁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当着自己的亲娘,也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哎,过了这么多年,本以为你这孩子能有不少长进,现在看来,你还是太嫩了些……”
卢氏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她的这副模样,令张鲁心中相当不是滋味。
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张鲁想替自己辩解,甚至还想冲着卢氏发火。
可卢氏又是一声叹息,抢先一步开口道:“公祺,你马腾现在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才会找上你,你不帮他,他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再看看楚云,他在信中的措辞语气如此强硬,根本没有在意你会不会如信中要求的那样给他财物,就连你是否会支援马腾,他都不在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既非缺钱财,也不缺粮草,所以他根本没把你还有马腾放在眼里!
你们做什么,想什么,对他而言都无所谓!这样的人,不是狂妄自大到癫狂,就是有着绝对的实力和底气。
而根据我从传闻中所得知的信息上来看,楚云绝对不是个骄狂之人!”
听到自己被楚云蔑视,张鲁攥紧拳头,心中愈发感到不服气。
然而不爽归不爽,张鲁稍加冷静,就能想通卢氏的话。
自己少年得志,如今却被一个少年人给完全比了下去,这种滋味确实不见得好受。
“生气了?”
张鲁此时心情都写在脸上,卢氏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玩味一笑问道。
苦笑着缓缓摇头,张鲁没了再闹别扭的心思,怅然道:“不,母亲说得没有错,这位车骑将军想来是根本不在意我怎么做,我若是当真选择在粮草上大力支持马腾,楚云一定也留有后手,而且还可以找借口对汉中出兵……”
见张鲁好歹看得清局势以及自身处境,卢氏的俏脸就像是剥落下一层面具,用欣慰的眼神有些宠溺地看向张鲁。
在张鲁的记忆力,他好像从未见母亲当着自己的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只觉得心头一暖,浑身上下都变得舒服,紧绷的心也终于可以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