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桑娘家出来后,贾环又推着隆正帝在洛阳南城转了转,走访了几处人家。
除了个别几家人懒混死的人家外,只要肯出力做事的,生活都在改善中。
如此,隆正帝的心情也愈发好了。
到了傍晚时分,一行微服私访的贵人们,才折返回行在。
劳累了一天,隆正帝由董皇后服侍着睡下了,贾苍和小六儿被接去了西苑。
贾环,则被叫去了李光地住处……
今日李家老仆对贾环的态度,明显恶劣许多。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贾环本还纳闷,可在看到李光地那一刻,就明白了……
“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一日未见,精气神好似完全垮掉的李光地,贾环大惊,三两步上前,关心问道。
李光地面色发青,呼吸有气无力,有些吃力的抬起眼皮,看向贾环,老眼中遍布血丝……
他气虚的哼哼了声,道:“贾小子,老夫……老夫真真是看错你了。
你这是……要毁我儒家根基啊!”
贾环“诶”了声,道:“老爷子这话怎么说?所谓毁根基者,一焚书,二坑儒。
小子我何曾做过此等暴行?
儒教传承依旧在,科举依旧存,顶多让儒生们再学一些其他实用些的学问。
哪里叫毁儒家根基嘛!”
李光地侧着老眼看贾环,道:“你还想哄老夫?
日后百姓要么学手艺去做工,要么学经济之道去做买卖赚银子。
谁还学儒家经典?
学之何用?”
“怎么没用,学会做人啊!”
贾环笑道:“老相爷您想啊,不管是学手艺,还是学经济做买卖,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赚银子。
这无可厚非吧?
俗话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没银子,家里人吃什么喝什么,有了病怎么办?
对不对?
但只顾着赚银子,也不妥,还要学会做人。
一学孝道,二学爱国,三学忠君。
这些都是你们儒家的拿手好戏!
您瞧,小子心里明明白白的,陛下心里也明明白白的,怎么会毁灭儒家?”
李光地面色晦暗,叹息道:“贾小子,你这番话,能糊弄的了旁人,却糊弄不了老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百姓看到学工能做工赚银子,学经济之道能做买卖做银子,谁还会耐心学儒家经典?
再过数十年,儒教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便会一降再降。
哪怕是儒生,当了官后,也不得不改习工法,和经济之道,好做出政绩,升官发财。
儒教式微,已是定局。
再想如之前千百年那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是不能。
唉!
不想我李光地,数次助你,竟是养虎为患,断了我儒教的前程。
日后,纵然我死去,也无颜面见孔孟二圣啊。”
贾环闻言,有些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不理旁边老仆怒目相对,笑道:“老爷子,您这境界可不行啊!
孔孟二圣,不是一生都在为国富民强,百姓安乐而奋斗吗?
他们写书立传,教诲子弟,为的难道不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国家强大?
他们想做的事,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做了几千年,都没做到,也没做好。
你们非但没让百姓安居乐业,没能让国家富强,还一次又一次的让天下动乱……
这些再多说没意思了,小子的意思是,如今我能做到让大秦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只此一点,符合不符合孔孟先圣的理想?”
李光地闻言,沉默了稍许,方声音苍迈嘶哑的道:“你这是……少正卯之法。”
贾环闻言,眉尖一挑,道:“老相国,你这可是在给你们圣人脸上抹黑啊。”
李光地闻言,惨笑一声,摇头道:“罢罢罢,你去行你的大道吧。”
贾环见李光地又老朽了许多,心中有些不忍。
毕竟,当初这位老爷子数次相助。
否则,今日的情况,怕决然不同。
他拉过一把小杌子坐下,与李光地面对面,笑道:“老爷子,您怎么了?
我说了,不会覆灭儒教,就一定不会。
虽然现在腐儒横行,儒教门徒都是清高自傲,自以为人上人的脑子,可儒教本身是有可取之处的。
您也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若没有一门好的学说规范百姓思想,百姓心中就会只有一个利字。
道德不存,礼仪不再,甚至连孝道都淡漠了。
到那时,人还算人吗?
对不对?
所以,小子只是想把儒教从独尊的位置上拉下来,但绝不会毁灭它。
不仅不毁灭它,反而会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再发扬光大。
譬如,我就很喜欢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