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个队正,倒像是个小火长……他自嘲地想着,却又很快地给了自己一耳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若是起事不成,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秦轲的身上,顿时生出一些疑惑,目光中带有了一丝审视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秦轲心中有些慌乱,咳嗽一声,把头稍稍偏向了一边,轻声道:“属下刚入禁军不久……”
“刚入禁军?”老驴想了想,禁军近几年来何曾有新血液?但很快他又哦了一声,毕竟今夜混乱成这样,大概是那几家的私兵被强行编入禁军之中吧?
点了点头,他也就不再追究。
秦轲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简短的一个回答已经让他在暴露的边缘走了一圈,但他也立刻明白自己现在仍然身处险境,也不敢再轻易出声了,开始强打起精神,甚至真的像队正说的那样“放亮”了眼睛,去观望起面前这座巨大又古怪的“浑天仪”。
只片刻间,他越看越深入,越看越入迷,那些符号好像一瞬间飘飞了起来,在空中四处飘荡,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但它们只要被自己的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无数的星星点点,火光乍现之后,又在不远处再度凝结,好像活物一般。
而当它们以一种整齐的队列稳固在空中的时候,秦轲终于还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出了声:“阿贡……拉布速……帕拉咕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文字读出来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之前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个梦,长长的梦境。
否则自己的喉咙怎么会在这一刻好像变成了一处深渊,能吐出那些人类根本无法发出的语言?
他的眼睛直视着,双眼已经迷离,而此刻就在他的盔甲里,就在他的衣襟内,他的那颗心脏更加有力地跳动起来,随着血液被心脏澎湃地输送到四肢百骸每一寸血管,他的胸前有一道淡淡的光芒缓缓点亮。
他听见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沉闷、腐朽,但带着惊讶和惊喜:“阿贡……拉布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此等待,没想到余生……还能见到神灵的孩子。”
秦轲找不到那个声音来自哪里,但是很快,他的耳膜就被巨大的声音所笼罩,就在他的眼前,或者说所有人的眼前,那座巨大的“浑天仪”,突然开始了运作,齿轮戈登戈登地旋转,球体也跟着旋转,还没等秦轲反应过来,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文字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就连格子里的文字符号也转而隐没在黑暗里,不留一丝痕迹。
可秦轲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在他的眼前,在“浑天仪”的旋转之中,明亮又耀眼的光芒刺射到大殿的宝顶之上,星星点点的光斑很快勾织成了一片图像,仿若天上的浩瀚星海……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武庭已经忍不住扔掉了手上的长剑,换上了腰间他用得趁手的短柄斧,而老驴也僵着脖子震惊地望着“浑天仪”,一言不发。
“当他脚踏在一片荒芜,远方无风,有光芒照亮他的鞋履,日月匍匐在他的脚下,他斩碎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那个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众人这才发现,就在他们的面前不远,就在浑天仪的下方,那座老僧盘坐的雕像发生了变化……
“是个人!”有人吃惊地叫出声,眼睁睁地盯着那“雕像”慢慢地站起身来,他高大的身形宛如一座巍峨大山,“浑天仪”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他满是褶皱的脸颊,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他肩膀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庄严肃穆。
“妖人!”老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拔出剑来,他可以确信,自己刚刚触摸过这座沉浸在黑暗中的雕像,上面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没有一点类似皮肤的柔软,不过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当他喊出声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身前飘起了莫名的火焰,那团火焰很小,很苍白,柔弱得好像被风一吹就散。
但他接着又只能无力地看着那朵火焰落上了自己的肩头,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一点避让的动作。
冲天的火焰一瞬间喷涌而起!
“啊”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了整座大殿,整支队伍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陷入了混乱和恐慌!
然而跳动着的火焰却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恐惧而饶过他们,随着黑色大氅的老人伸出枯槁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顿时又有两人浑身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