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响起,热气上涌,迷蒙了洗浴位上方的玻璃窗,那里可以看到外面渐渐变暗的天空。天花板上布置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如同顽皮的小精灵,在飞溅的水珠与升腾的蒸汽表面奔腾雀跃。
他站在喷头下面,轻轻揉捏头皮,任温润的水流漫遍全身,发出一声轻叹。
不知为何,在这种等待时机来临的情况下,他可以短暂地忘却那些危机,那些压力,放空心思,好好洗一个热水澡,哪怕这里是监狱,而不是熟悉的舰长室。
然而这样的一幕就像刺入身体的针刺,令年长狱警暴怒。
他愤怒大吼:“你要干什么?闪开!”
豪森没有动,长满横肉的脸藏在水花后面,露出一个让人心底生寒的冷笑。
年长狱警身边二人抽出别在皮带上的警棍,冷冷盯着在高压水流冲击下不曾移动分毫的囚徒,只等上司一声令下,让他尝尝棍棒的滋味。
在这样的地方,反抗代表自讨苦吃。但是……依旧时不时有人想要挑战他们的威严,最终只能是遍体鳞伤,成为杀鸡儆猴的榜样。
他们从不会反省是不是自己欺人太甚,没人会同情一个死囚,人们只会记住他生前所犯罪孽,哪怕……有的时候那些所谓“罪孽”,都是被逼出来的。
在监狱的一亩三分地,狱警们便是一方诸侯,典狱长是掌握神权,无所不能的天主。
“给我打……”年长狱警指着豪森那张招人恨的脸,用近乎疯狂的语气说道:“给我往死里打。”说完,他关闭水阀,跟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警棍,顶端有些斑驳,仔细分辨可以看出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2名年轻的狱警在这之前已经冲了上去,警棍直接照豪森脑袋砸下,出手可谓非常狠辣,不留半点情分。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默不作声的丘吉尔动了,绷紧的身体像一张拉满弦的长弓猛然释放,整个人好似一枚炮弹,由侧面冲出,一个致命肩撞顶在右面那名狱警肋下。
坚硬的肌肉高高鼓起,暴凸的青筋像一道道坚韧麻绳,力道传导至狱警肋骨,只听咯吱一声闷响,然后是尖刻刺耳的惨叫。
狱警化作一颗巨大橄榄球,弓着腰向后飞出,最终啪的一声贴在西墙,像一团没有骨头的鼻涕虫那样慢慢滑落,劈开两条腿,倚坐在地,竟被丘吉尔单纯的一撞击晕过去。
另一名狱警被眼前一幕吓呆,他只觉一道黑影闪过,然后是烂泥糊在墙头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时,他的好搭档果然像一滩烂泥般从墙头滑落,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便在他愣神的当口,豪森一个箭步赶上,很随意的屈起脚尖一钩,蒲叶大的手掌呜的一声劈在他脖子根,可怜的家伙张了张嘴,还没等挤出嗓子眼的惨哼,便步上同伴后尘,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年长狱警掏出警棍的一瞬间,2名年轻狱警全部失去行动能力,第一名狱警肋骨断了两根,估计还有一些脑震荡,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后面那位处境稍好,起码没有骨折,只是跌在地上把鼻子磕破,两行血把小胡子染红。
他嘴角的黑痣轻轻抖动,难以置信地望着身前2个大块头。透过2人间隙,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把洗发香波涂满头皮,在水流下冲出许多泡沫,顺着光洁的背一路滑下。
模模糊糊还听到一阵哼哼声,好像在唱歌。
他的肺都快气炸了,当狱警二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家伙,还有面前这俩壮的跟头牛一样的肌肉男,到底什么来头。身为看押死囚的狱警,平时的体能锻炼不少,怎么就一照面便给干掉了呢。
豪森与丘吉尔来自“晨星号”,肉搏能力在全体船员中名列前茅,像他们这种从战场活下来的老兵,对上终日汲汲营营,混吃等死的警察,孰强孰弱自然是一件极容易分辨的事。
这还是二人手下留有分寸,不然,恐怕倒在地上的早已是2具死尸。
“你们这样对待死囚,真的好么?”
丘吉尔冷着脸说道,比较豪森,他的性格要更加细腻一些。
在他看来,对于被判处死刑的人,更应该仁慈一些,保障他们的天赋人权,因为对将死者的同情心,是人类共有的一种情绪。
吉普赛尔的法律分明过于严苛,一些死囚放在其他诸侯领的话,根本够不上这样的刑法,本身他们已经让人可怜,还要遭受狱警侮辱,这无疑是对人权的践踏,对人性的亵渎。
丘吉尔很愤怒,只是因为唐方很平静,他选择压抑自己的情绪,直到豪森用身体挡住应该喷向舰长大人的高压水流。
年长狱警挑了挑稀疏的眉毛,寒声说道:“你们想死吗?”
豪森冲他竖起中指,骂了一句:“白痴。”
狱警这才醒悟,面前3人本就是应该去死的囚徒,他们想死也得死,不想死也得死,刚才那句话真的是只有白痴才会问。
他只是下意识那样问,就像看到年轻人平静到古井无波的一张脸感到不爽,想要逼他露出一些更精彩的表情一样,完全是一种无心行为。
那来自许多年来养成的职业权威,已经习惯享受囚徒们的敬畏,突然碰到一个特例自然而然会产生异样情绪,觉得有人在挑衅自己的权威。
他不认为这是一种扭曲变态的心理顽疾,因为典狱长、警察局长,还有其他一些官员都有这样的毛病,他管这叫官威,并认为它来自国王陛下的恩赐,与图兰克斯联合王国之名捆绑在一起,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这一点,从制服上的国徽便可以体现。
“你们这些……”
豪森没有听他继续废话,大步向前逼近。
他扬起手,警棍向下砸落,同时左手摸向后腰,那里别着一件利器,只要按下按钮,前方三人脚踝上的监控装置便会激发强力电流,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警棍仅仅是一种恫吓手段,它才是真正的惩戒工具。
不知是他太紧张,还是豪森行动过于迅速,他没能按下电击按钮,手中的警棍也被大块头夺了过去,随手往前一带一绊,便跌了个狗吃屎,左脸戗在地面。
他闻到一股清香,比嘴里的血腥味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原来是一些被流水冲下的洗发液流经面前,弄湿了他嘴角那颗黑痣。
年轻人已经洗完头,在往身上涂抹沐浴乳,好像很专心的样子,很快乐的样子,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个人在喝他的洗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