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嘉庆7</p>
青州是个好地方。WWW.tsxsw.COM</p>
青州偏居东海，相对来说战乱较少，良田沃野不说，又有渔盐之利，就是江南海商北来，也只有选择青、莱、登一带登陆，所以还有商税回易重利。中原缺铜钱，总有人自青、登出海，远赴高丽换铜，牟取暴利。</p>
谁不说俺家乡好？既然杨邠夸奖青州是个好地方，韩奕当然不会表示反对。杨邠侃侃而谈，尽管韩奕并不觉得如此，因为即便是风水宝地，要是摊上个贪财残暴的人当政，绝不会是五谷丰登的情景。前有杨光远，后有刘铢。</p>
“东齐巍巍，万壑千畴，然稍显闭塞，如果朝廷浚通五丈河，引汴水入济，则舟船可直通郓、青，东南货物可直达京师，公私两利也！”韩奕说道。</p>
“子仲所上策表，老夫也赞成，只是朝廷刚平三叛，辽人又屡侵我北境，此事暂且搁置。”杨邠点头道，“明年开春再议！”</p>
“听说平卢节度使刘铢，最近病了？”符彦卿好像酒醒了。</p>
“嗯，听说去年秋末受了风寒，时断时好，眼下春暖花开之时，忽冷忽热，这病又加重了，听说刘帅轻易不敢出屋。”三司使王章浅尝了一口酒，又道，“刘帅是佐命大功臣，陛下听说他卧病在榻，倍感焦虑，前些日子陛下还特意问老夫，是否应该派御医赴青州替刘公诊脉。”</p>
“确实应该派御医去瞧瞧！”符彦卿嘿嘿一笑，“符某哪天也病上一回，见识一下御医的手段。”</p>
高行周笑骂道：“符老弟喝多了！”</p>
众人会心一笑。安远节度使杨信，松了一口气。</p>
平卢节度使刘铢，自恃国家勋臣，在青州贪虐恣横，惨毒好杀，弄得青州民怨四起。比如他惩罚人，喜欢用双杖，美其名曰“合欢杖”。假如你今年高寿八十，那你就倒了大霉，惹怒了刘铢，他就会打你八十下，称为“随年杖”，意思是说你有多大年纪，就杖你多少下。</p>
朝廷对刘铢劣迹，深恶痛绝，想将他调离青州，考虑到刘铢是大功臣，又忧虑刘铢刚戾难制，担心将刘铢逼成了另一个李守贞，所以一直姑息迁就。但是朝廷越是姑息，刘铢越是蔑视朝廷，三番五次上表，自称患重疾，久卧床榻，不能轻易出动。</p>
杨邠今日与韩奕谈起青州之事，主要还是因为韩奕不久前曾上表弹劾刘铢在青州不法之事。刘铢虽然也知道自己做了让朝廷不爽的事情，但被韩奕这样的年轻后辈弹劾，实在是一件没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他反而捏造罪证，反诬韩奕意图不轨。这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p>
明眼人一看便知，刘铢这是倒打一耙。但韩奕此举，却让朝臣们人心大快。</p>
“我见刘铢也无甚本事，何故怕了他？歹毒好杀之人，通常害怕被杀！”说话的是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p>
慕容彦超肤色黝黑，且脸上多麻子，因为他曾经冒姓阎，故而被人私下里称为“阎昆仑”。他这一副长相，实在对不起别人，因为高祖刘知远是同母异父兄弟，又是一员猛将，所以他目中无人，自认为自己对刘氏江山有匡扶义务。</p>
他说这话也不腰痛，自己也不比刘铢仁慈多少。</p>
“刘铢虽有不当之处，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以免横生枝节。”窦贞固开腔道，这番话看似老成持重，其实是一往既往地庸碌无为。</p>
涉及到朝廷与藩镇的关系，众节度使们都不愿发表意见，但众人看着阵式，今日不发表一下意见是不行的，只得众口一词地说听朝廷号令，说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高行周与符彦卿二人是老江湖，看惯了历朝藩镇与朝廷之间的角力，自己从不参与朝廷与藩镇之间的争斗，这次青州刘铢拒绝入朝，他们也是如此，所以他们一直保持自己的富贵。折从阮来自西北，对中原之事也漠不关心。</p>
韩奕见杨邠的目光投向自己，韩奕想了想，问道：</p>
“杨公，下官听说前沂州刺史郭琼正与唐军作战？”</p>
郭威闻听韩奕问起另一件事，目光陡然专注在韩奕的身上，饱含着赞赏与惊讶之情。</p>
“哼！淮南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岂敢当我王师大军雷霆一击？”史弘肇扬着拳头说道，“去年冬，唐兵渡河，颖州白福进以偏师在正阳击溃来犯之敌，斩杀唐贼两千有余，密州刺史王万敢主动出击，摧毁伪唐海州获水镇。今年淮人又卷土重来，欲趁辽人侵我北境，犯我沂、密，王万敢兵寡，力不从心，故我朝命前沂州刺史郭琼率禁军一部与齐州兵，奔赴东南淮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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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唐主闻我三叛皆平，罢了李金全北面行营招讨使之职。”符彦卿疑惑道，“符某在徐州时，便听说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号称淮南良将，其实不过是小人、庸人，听说他多敛民财贿赂金陵权贵，故南朝权贵争相在唐主面前谄媚，说阻我中原王师南伐，非刘彦贞不可。他在寿州积年，常常谎称我王师将南伐，以为自固之计。以符某看，淮南将帅之中，只有一个李金全可堪一战！”</p>
高行周摇头道：“淮南也非只有李金全一人，但总的来说，只是我中原多故，让李氏偏安江淮罢了。”</p>
“唐主小人，屡次趁我中原变乱，试图染指中原，偏偏又胆小如鼠。至于李金全一人，不足为虑！”王章说道。</p>
“郭琼既然镇服了淮南人，不如暂且回师。”韩奕这时说道，“辽人却是我朝生死大敌！”</p>
“应该如此！”杨邠不动声色。</p>
“大军向来出征容易，回师却难。”韩奕又道，“总有部曲军士横行不法，一旦没了仗打，行军途中便做起不法之事，扰民坏稼。韩某以为，朝廷不如命郭琼中途暂时停驻，既为整顿部曲，倡明法纪，也让朝廷有时间准备财帛封赏有功将士。”</p>
“确应如此！”杨邠颌首。</p>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p>
韩奕与杨邠看似无心的对话落在众节度使的耳中，却是一条相当高明与毒辣的策略，目标直指青州刘铢。趁朝廷大军讨伐淮南回师，命郭琼率大军在青州暂时驻扎，看他刘铢敢不敢异动。</p>
刘铢若是聪明人，应当马上收拾行装滚出青州。更何况，自从郭威剿灭李守贞等三镇连叛，已经改变了近世江山的格局，那就是禁军的实力已经让天下藩镇认识到，藩镇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时代似乎开始落幕了。</p>
韩奕提出了这条计策，但见杨邠、史弘肇、王章与郭威四人并不惊讶，他只能在这四人脸上看到赞赏与英雄所见略同之情。</p>
“前日里，青州来报，郭琼部署军士，自海州返回青州本道。”杨邠缓缓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p>
苏逢吉心中恼怒万分，他恼怒地举起酒觞猛喝。堂堂宰相，这等大事他竟然闻所未闻，他虽贵为宰相，对军事调动毫无过问之权，这让他耿耿于怀。有兵才有权，如今杨邠主持朝政，大权在握，事无具细，一一过问，他与苏禹珪、窦贞固三相，事事只得拱手，仰其鼻息而已。</p>
其余众人心中惊讶，其一，杨邠等人毫无征兆地完成了在青州的兵力部署，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手段极其高明；其二，他们不由得对韩奕肃然起敬，韩奕置身事外，竟然与朝廷重臣们的主张不谋而合，后生可畏！</p>
众人的表情一一落在杨邠的眼里，杨邠既感到得意，也感到一种天下大局尽在掌握之中的满足感。</p>
“郭兄弟常言青州韩子仲智勇双全，可堪大用，今日一见，此言不虚！”杨邠举觞邀请众人道，“为韩子仲满饮此觞！”</p>
“满饮、满饮！”众人齐声说道。</p>
在这个场合之下，能得到当朝第一权臣如此的赞誉，韩奕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料，杨邠放下酒觞，又道：</p>
“听闻子仲在洛阳，常常对朝廷有怨言，指摘朝廷的不是？”</p>
“杨公明鉴，下官哪敢指摘朝廷？或许是下官在洛阳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冒犯了卑鄙小人，小人们心怀不满，构陷下官。”韩奕伏拜道。</p>
“有小人构陷，或许也确有其事。”杨邠轻笑，“不过，身为藩臣，应知自己本份。得饶人处，且饶人！”</p>
杨邠指的是王守恩，王守恩被罢了官，回到京师，重贿执政，虽然没有被朝廷追究罪责，但也没有被再任用，只是奉朝请而已，成了比冯道还要闲的人。</p>
韩奕内心愤怒，表面上仍道：“唯奉杨公政令行事！”</p>
“听闻陛下今日遣使召见韩侍中，不知侍中可入宫觐见过陛下？”苏逢吉听韩奕如此说，目中只有杨邠，没有皇帝，更没有自己，心中愤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