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哭笑不得，并未当真。</p>
老道人摇头叹息一声，明显有些失望，语气沉重道：“姑娘，说句多余话，贫道之独门双修法，并非是凡夫俗子的闺房之乐，而是神意融汇，龙虎相交，玄上加玄，与当今许多道教流派的男女合气之术，那些误入歧途的房中双修术，皆有天壤之别！”</p>
然后老道人视线移动，对陈青牛说道：“陈公子，贫道不管你师门身世，只需教你知晓一事，那就是这位女鬼，想要用你借刀杀己。贫道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徒惹烦恼。”</p>
陈青牛笑道：“她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白天跑到太阳底下，随便曝晒片刻，不就得了？”</p>
老道士哑口无言。</p>
其实陆法真也琢磨不透其中玄机，虽说这位女鬼认识正阳祖师爷，可高不可攀的正阳祖师就一定会认识她吗？</p>
鬼魅妖魔在死后继续修行问道，不在少数，但是成就高低，往往与生前慧根天资有很大关系，这位女鬼，美则美矣，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纵之才的惊艳人物，只是靠着数百年漫长岁月，一点一滴堆积打熬出来的道行。</p>
根基足够稳固，可惜境界不够高。</p>
这就是她当下的境况。</p>
陆法真一只手都能轻松镇压两个她。</p>
只不过镇压要远远容易于降伏，沙场之上杀敌易于擒敌，是一样的道理。</p>
陆法真为了一举打破那个境界瓶颈，虽说将她涸泽而渔，可以成功。但如果细水流长，精打细算，就能一步跨过那道门槛后，继续稳步前行。</p>
两者比较，根本不需要什么权衡利弊。</p>
否则以陆法真一贯杀伐果决的心性，哪里需要这般耗神费事。</p>
女鬼见陈青牛犹豫不决，泫然欲泣，楚楚可怜道：“恳请公子救下奴婢！”</p>
陈青牛试探性问道：“你连活下去都不想了，还愿意给我当奴做婢？”</p>
女鬼默然，半天之后，哦了一声，对陆法真语气平淡道：“那就请陆真人打杀了这姓陈的，省得碍眼误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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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牛倒抽一口冷气，这娘们心肠歹毒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光明磊落啊！</p>
陈青牛朝她伸出大拇指，“佩服！”</p>
然后对那个一直在鬼鬼祟祟小动作的少年说道：“物以类聚，所以你小子还是别入我门下了，我怕你明天拜了师，后天就要欺师灭祖。咱俩啊，看来是有缘无分啊。”</p>
少年怒道：“谁稀罕你！半点锄强扶弱的男子担当也没有！草包软蛋！”</p>
陈青牛掏了掏耳朵，然后做竖耳聆听状，“啊？你到底说啥咧？大声点？”</p>
陆法真深深望了一眼女鬼，大笑道：“姑娘，且不管你会不会过河拆桥，贫道都会出手，以表诚意。一个藏头缩尾的世族子弟，杀了就杀了。”</p>
陈青牛惊讶道：“我不就远远看了几眼，你们这对狗男女就要打打杀杀，还要我的命？”</p>
古意森森的老槐树下，金光映射的井口之中，身披猩红嫁衣的女鬼伸出手掌，轻轻覆在面巾之上，看似掩嘴娇笑，其实杀机重重。</p>
老真人脸色阴沉，搭在手臂上的麈尾拂尘，丝丝缕缕，无风自摇。</p>
显而易见，这位陆地神仙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尽。</p>
如果不是“同为藩邸贵客”的那份淡薄香火情，以陆法真的卓绝修为和暴戾脾性，早就将那对主仆当做蚊蝇，一拂尘当场打杀了。</p>
陈青牛对一道士一女鬼的杀意浑然不觉，用商量的语气笑嘻嘻说道：“陆真人，相信你也清楚，那女鬼根本就没有降伏于你的念头，可若是被你以力镇压，不小心损了她积攒数百年的元神精气，便不美了。只不过她今夜如何都逃不脱，要么被陆真人擒获，要么被我侥幸收拢，既然如此，陆真人，我们来一场君子之争，点到即止，如何？”</p>
陆法真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脸不敢置信，“你小子要与贫道斗法？”</p>
陈青牛笑道：“陆真人是德高望重、修为通玄的前辈，想必不介意我与自家婢女并肩作战吧？”</p>
老真人哑然失笑，看了眼嫁衣女鬼，略作思量，若能借此机会杀鸡儆猴，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便点头道：“也罢，贫道就当指定晚辈修行了。”</p>
陈青牛大笑道：“如此最好！”</p>
缓缓收敛笑意，转头望向谢石矶，后者略微讶异，但瞬间心领神会。</p>
陈青牛拔剑出鞘，横当国剑在胸前，双指并拢，在剑身上轻轻抹过。</p>
大敌当前，仅是拭剑而已。</p>
谢石矶手持完整诛神枪。</p>
一声砰然巨响。</p>
谢石矶身形瞬间消失，原先所站之地，不仅出现了一张蜘蛛网似的龟裂痕迹，还塌陷出一个大坑。</p>
远处五阳派老道人眯起眼，气息绵长且雄浑，如一条大江大河。</p>
老道猛然一抖手腕，拂尘拧转数次。</p>
在老道士陆法真和陈青牛之间的长街上，依次发出一连串沉闷声响，不下五次，次次皆如万钧巨石落入极深的井水之中。</p>
其中一次闷雷般的声响，恰好炸裂于街旁一座果脯店铺门槛附近，结果仅是余波殃及，整座铺子就凭空消失了大半。</p>
闷雷响起之处，距离那位道教神仙越来越近。</p>
老道士咦了一声，不惊反笑，不退反进，轻轻向前踏出一步，持拂子之手负后于腰间，空闲的左手，向前一推，然后向外一拉，轻喝道：“去！”</p>
下一刻，谢石矶的高大身影显现出来，竟是被老道人的一袖罡风，给吹拂得偏离轨迹，落在了街旁，她一脚重重踏下，这才止住后退势头。</p>
只是不等陆法真流露得意神色，老道就冷哼一声，嗤笑道：“雕虫小技，贻笑大方！”</p>
街道正中，陈青牛不知何时已是半蹲持剑，剑尖直指陆地神仙陆法真，只见那当国剑的剑身萦绕紫青罡气，熠熠生辉，蓄势待发。</p>
陈青牛轻笑道：“走你！”</p>
这道迅猛虹光，如同一柄长达十数丈的纤细长剑，刚好在谢石矶被老道一掌拂退的时候，急射而至，直指老道人的心口。</p>
老道依然不屑以拂尘阻拦这道气势汹汹的磅礴剑气，竟然仅是左手掌微张，呈现出握物状，就那么抓向那股剑罡。</p>
一团绚烂光辉在老道人手心轰然炸开。</p>
凝聚无数剑气的剑罡爆裂四间，一条条白色电浆如白蟒疯狂扭转。</p>
老道士身形岿然不动。</p>
手掌间雷电交加，光芒映照下，老道那张古朴脸庞，愈发宝相庄严。</p>
一袖退敌，一掌毁罡。</p>
如此修为，真神人也。</p>
老道人讥讽道：“仍要蚍蜉撼树？”</p>
一张凭空出现的符纸砰然碎裂，化作齑粉。</p>
被谢石矶诛神枪一枪搅烂。</p>
老道人皱了皱眉，小心起见，以免阴沟里翻船，沉声道：“阵列！”</p>
言出法随！</p>
一张张黄色朱漆的符纸，从道袍双袖中飞掠而出，如鸟雀出笼，总计七张，在老道人四周结成一座“横放”的北斗阵，符与符之间，有金黄丝线相互牵连。</p>
老槐树那边，仍然被困在井字符中的红衣女鬼，非但没有对双方的打生打死，表现得幸灾乐祸，反而带着笑意提醒道：“道长小心为妙，那健壮婢女武力不俗，之前多半是故意藏拙了的。”</p>
陈青牛被揭穿一部分老底，倒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笑骂道：“你这婆娘，太不知好歹！活该你几百年投不了胎！”</p>
女鬼笑意更深，“陈公子哪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向藩王府邸展露实力罢了。怎么，陈公子真想做那位郡主的幕后之宾？那可得多出些气力才行，如果被陆大供奉一拳两脚就打得鼻青脸肿，相信任你陈公子出身膏腴华族也好，来自第一等仙家府邸也罢，原本板上钉钉的未来老丈人，可就变成煮熟的鸭子飞走喽。”</p>
陈青牛哈哈笑道：“有道理！”</p>
七张符纸并非静止的死物，而是随着那名魁梧婢女的每次枪出如龙，如影随形，恰好挡住枪尖刺去的路线。</p>
次次都像未卜先知，让谢石矶无功而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