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晚上没睡好，早上也就没能早醒。还是听着许婆婆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才醒的。</p>
许婆婆平时从不高声讲话，即使是那次震慑钱婶儿的时候也是心平气和的，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气特别不顺。潮生隔着窗子一望，红豆头低得快埋进胸口了，手紧紧揪在一起。</p>
“婆婆，这是怎么了？”</p>
许婆婆气还没消：“这个丫头！昨天我就嘱咐她了，前院儿要住少爷的长随亲兵，不能往前院儿去。她一早还往前头跑，后头小厨房就不能烧水了？撞见了人自己倒喊破天，让人看笑话！”</p>
呃……</p>
潮生觉得自己睡得是香，红豆喊了么？</p>
她一点儿没听见嘛。</p>
红豆八成是一睡醒，就把昨天许婆婆嘱咐的事儿忘了。</p>
不过潮生已经醒了，许婆婆也不再训斥红豆，打发她去提水给潮生梳洗。</p>
看红豆那副小模样，潮生一恍神，好象看到几年前刚进宫时候的自己。也是什么都不懂，呆呆愣愣的，不敢开口说话，怕开口了说错。不敢乱走乱动，生怕惹祸上身。被训了罚了也只能自己管着自己……</p>
“婆婆也别老训她，这不是刚搬了家，还没习惯过来么？以前都在小地方，哪儿知道什么内外有别啊。”</p>
许婆婆摇摇头，叹口气说：“姑娘是不知道，一早上她扯着嗓子叫得就跟那杀鸡宰猪一样。这里左邻右舍的可和原来不一样，都是有身份的人家，让人听见了不知怎么猜想呢。”</p>
那肯定得猜想，没准儿以为他们这里打杀人了呢。</p>
不过潮生嘴上说：“看婆婆说的，这深院高墙，离得远着呢，旁人哪儿听见去。”</p>
“再说了，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家里兴旺了，人越来越多了，没个规矩可不乱了上下方寸？这规矩得立，还得早立。不行，回来我得好好儿敲打敲打她，让她长长记性。她现在是伺候姑娘的人，哪能随便往前院儿跑。”</p>
这个潮生就不便劝了。</p>
就象许婆婆说的，将来人多了，自然不能随便。</p>
潮生要老劝，也影响许婆婆对下的权威啊。</p>
红豆端了水来，潮生洗过脸，梳了头。许婆婆给潮生梳的头，手艺还很好。</p>
“姑娘这几样首饰还都好。”许婆婆说：“戴哪枝？”</p>
这些首饰是潮生这几年积下的家当呢，以前得了就放着，不过不爱戴。头上叮了当啷的，做事不方便，弯腰低头的也怕掉。</p>
“婆婆替我挑吧。”</p>
许婆婆笑着在几枝钗子里挑挑拣拣。</p>
能看出来她是很挑剔的，这几根钗子恐怕都不怎么看得上眼。</p>
“这个吧。”许婆婆挑出一枝缠丝镶珠的杏花钗来：“这个好。”</p>
潮生眨眨眼：“那就这个吧。”</p>
看到这钗子，潮生莫名的想起：红杏枝头春意闹。</p>
看一眼外头，春天其实已经到了尾声了，杏花也都谢了吧。</p>
许婆婆把钗子替潮生细心地插上，左右端详：“好，真好。”</p>
潮生觉得，许婆婆目光有刹那的恍惚，她看的是潮生，但又好象并不是在看她。</p>
潮生也不去细问，笑着说：“早上咱们吃什么？对了，开火了吗？”</p>
昨天晚上就没开火，只烧了水。</p>
许婆婆说：“有有，我去催。”</p>
“哥哥呢？”</p>
“一早儿就出去啦，唉，这还没升官儿呢就这么忙……。”</p>
勇叔还真没说错，潮生家的哥哥有不少随从。现在行伍的人，谁手底下没有亲兵？真拼敢杀，关键时候不抛下主将闪人的，都是自己家养的，外面杂兵充数可以，真要拔出来——不顶用。</p>
据许婆婆说，前院儿靠东墙那排屋里起码住了二十条大汉，那个威武啊，用许婆婆的话：一看就是西北来的。用看看家护院真是大材小用啊。</p>
这个，潮生没见着。</p>
瞧瞧，摇身一变，她一下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了，外男轻易见不得。</p>
不过红豆悄悄对她说：“那天早上，我一推开灶间的门儿，就看见一张黑漆漆的人脸哪！脸上还有个碗大的疤瘌，眼睛鼻子都偏啦，我当时就要吓死了。”</p>
啊，那怪不得红豆吓得直叫呢，换成潮生，肯定也吓得不轻。</p>
不过这些人倒是生活能力很强，在前院儿自己就烧火做饭了，衣裳也是自己洗的。潮生能听到他们每天早上还操练，就在前面的院子里头，虽然不喊号子不拿刀枪的，但是脚步声咚一声重重的落下来，似乎震得房子也颤两颤。</p>
潮生这才慢慢找到点感觉——自家哥哥是武将啊。</p>
不穿盔甲，不拿刀剑，可是他是要上阵打仗的人。</p>
宅子有了，现在就要添人了。</p>
护院是不用愁了，有哥哥的那一票亲随，别说看家了，就是带出门去找人打架也拿得出手。粗使的，姚将军府上送来两房家人，男的可以当门房，打杂儿跑腿儿采买，女的可以干浆洗洒扫，都是全家的身契一起送来的，真够豪爽的。</p>
不过潮生贴身服侍的人，还是没着落。</p>
按潮生自己的想法儿，反正她自己什么都能干，洗衣打扫这些有人包了，剩下的轻省活计她自己全能包圆儿，再不济，还有红豆呢。</p>
可是这话她不用说，也知道在许婆婆这儿通不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