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门儿的那天，潮生身边儿贴身丫鬟，还是只有红豆一个。</p>
不过许婆婆使出浑身解数，把红豆拾掇了一番，也是十分体面的，全没了那副乡下来的烧火丫头样儿。</p>
不过红豆自己太不自在了。她扯扯袖子，又拉拉领口：“婆婆，这合适吗？万一碰脏了，刮坏了……”</p>
嗯，潮生理解。</p>
她头一次穿上细罗宫装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p>
粗活儿干惯了嘛——一穿上这走起路来都窸窣作响，又脆弱又怕脏好料子，也是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只怕动作一大，把衣裳给扯豁了。</p>
潮生穿了一身淡雅的鹅黄，红豆穿了一身讨喜的桃红，两人站一起，相互映衬着。虽然春天已经过去了，可是还是让人感觉到一片明媚的春光。</p>
许婆婆心说，年轻就是好啊。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哪怕粗布烂衫套在身上，也掩不住秀色。</p>
自家姑娘是不用说了，连红豆看起来都挺拿得出手的。</p>
许婆婆又嘱咐一次：“不要多说话，多看，不懂的事儿别装懂，笑笑过去了，要不干脆说自己不懂。反正……孙家也多半以为咱们是从昆州来的。既然存心要交好，也不会挑剔笑话。”</p>
看来许婆婆还是信心不足。</p>
潮生笑着说：“婆婆放心吧，不会给咱们家丢人的。”</p>
去孙家连车都不用坐，出了自家侧门儿，几十步就到了孙家门前。</p>
等进去了，引路的女人说自己姓周，一个照面间已经把潮生从头到脚都看清楚了。</p>
乖乖，她们最近都在议论隔壁新搬来的何家，只听说这家只有兄妹两个人，哥哥才从西北回来，妹妹么，之前也完全没听说过，大概不是从西北，就是从乡下来的。</p>
可是现在一看，打扮是小家碧玉，气度却是落落大方，一点没见羞涩局促。</p>
过了回廊，有人笑着打起帘子说：“贵客来啦。”</p>
潮生微微意外——屋里一屋人！</p>
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十几口子。</p>
是不是整个孙家的女眷全在这儿了？</p>
那个周嫂子已经退了下去，一个穿着石榴红色衣裳的女子迎上来，笑容满面，十分爽利，轻拉着潮生的手说：“哟，这就是何姑娘了？大家瞧瞧，小姑娘生得这样好，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呢。”</p>
坐在中间的一位老太太也笑了：“你自己也不大，就说人家小姑娘。”</p>
“哟，”她摸摸脸，故意叹口气：“没办法呀，我都是孩子娘了，老喽……”</p>
一屋人都笑起来，另一个女人说：“你还敢说老，我们和老太太可不认老。”</p>
看来这也是个王熙凤式的人物，十分伶俐。</p>
她告诉潮生说：“这是我们家老太太。”</p>
丫鬟摆下垫子，潮生恭敬地拜了一拜。孙老太太笑着说：“快扶起来。”</p>
接着是孙家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看来孙家没分家，这么多人挤住在一起——</p>
孙家房子不见得比自家宽敞，却住了这么好几房人。</p>
这些人就不用拜了，福身为礼就行。</p>
穿石榴红的那个女子是孙家大太太的儿媳妇，性情开朗健谈。</p>
不过给潮生下贴子的正主儿，排在最后才见着。</p>
是孙家大房的姑娘，孙秀真。</p>
潮生收获一大堆见面礼，孙家老太太笑呵呵地说：“你们小姑娘肯定有话说，去去，去看花儿吧。今天开了两朵呢，我们已经看过了。”</p>
孙秀真很腼腆，微笑着邀潮生去花房看花。</p>
红豆一直闷不作声，还是紧张，头都不敢抬的跟在后头走。</p>
孙秀真小声问：“何姐姐是哪年生人？”</p>
潮生说了自己的生辰年份，孙秀真眨眨眼：“那你比我还小呢，该叫你妹妹才是。”她又问名字。</p>
潮生说名字的时候，有点儿咬牙切齿。</p>
夷然，多好的一个名字。欣悦，怡然。</p>
可是偏偏被人冒用了。</p>
好在孙秀真并不认识另一位何姑娘，也无从得知她的彪悍事迹，只说：“哎呀，这名字真好听。”</p>
潮生与人相处的经验比她不知丰富了多少——在宫里什么人不见？宫人，女官，宦官，主子……应酬的话根本不用找，两人从赏的那株牡丹聊起，三下五除二孙秀真小姑娘就已经和潮生十分亲热了。</p>
“我听人说，你家是从西北来的？”</p>
这个没什么可瞒人的，潮生点点头：“是啊。这几天刚搬来，才安顿下。对了，秀真姐姐你知道原来我们那房子住的什么人么？”</p>
孙秀真摇头说：“那边一直空着的。我大伯原来还去打听过，但是那边既不肯卖，也不肯赁出来。那房子的花园听说比我家的还精巧，是这样么？”</p>
潮生只说：“就多个小鱼池，并没有太特别的。”</p>
孙秀真邀潮生去她屋里坐坐。</p>
潮生一路走过来，发现孙家格局和自己家差不多，正院三进，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小跨院儿。</p>
但是人多。</p>
孙家的人真多。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住——大概是因为周老太太健在，所以兄弟三人没分家。不知哪个屋里有婴儿在哭，这边在屋里也听得清清楚楚。</p>
孙秀真的香闺比潮生的屋子窄了不是一点。潮生自己占了整个跨院儿……呃，虽然东西两边厢房都是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