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p>
栀子在心底尝试着叫了一句，觉得有些茫然。以后，她真的也可以叫她乔乔了么？</p>
乔乔……</p>
栀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流出些微弱的气息，那两个字依旧没能出口。</p>
“李少——”</p>
“还叫什么李少爷？”李言微微一笑，温润的面庞在夜色下有着玉一样的荧光。</p>
“芊芊，你要记在，现在你也是位小姐了，可不能再称呼谁为少爷。现在呢，你可以叫我李公子，李大人随便什么都成。以后你和乔乔成了姐妹之后，也可以像他一样叫我‘李大哥’，呵呵。”李言笑容温和，试图给这个心中似乎十分不安的小姑娘一些安慰，想让她轻松下来。</p>
从栀子生病离京到现在已有七天。这七天中，庄亲王丝毫没提何时接栀子回王府，也没有亲自过来查看，那就一定是相关的手续办的不顺利。想一想，唯一的女儿流落在外十三年，做父亲的绝对应该毫不耽搁、激动万分地认回去是不是？</p>
宗室认亲，首先要给康熙上折子。</p>
如果康熙乐见其成，朱笔一挥准了，那庄亲王还需要迟疑等待么？一准儿来告诉栀子这个好消息了！</p>
但现在，他没有来。只是派来了所谓的奶嬷和丫鬟，半点没有提起“格格”和“回王府”的事宜……</p>
庄亲王不顺利，那也就意味着，他当初的设想，即是栀子和南乔成为姐妹，同时选秀，栀子中选成为福晋，南乔落选，这个方案已有八分成功的希望……</p>
“李……李大哥。”栀子试探地叫了一声，却比想象中容易出口的多。原来，她真的可以和她一样啊……</p>
栀子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微微侧目看着并肩行走在身边的李言，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当他再次低头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时，栀子轻轻地扯上李言的衣袖——在她的印象中，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南乔总会拉扯一下李言的衣袖，靠一靠他的臂膀。</p>
难道她也可以么？</p>
李言眼角一扫衣角，愣了一下，有些失笑。</p>
这丫头往日跟在南乔身后感觉挺大胆的一个人啊？也是……那个时候，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定位看的清晰，只知道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其他的，都会有自己主子顶着。而现在，她突然也是一个主子了。这仿佛是一个习惯于在幕后工作的人突然暴露在聚光灯下让她演一出独角戏，心中会很不安，很惶恐吧？</p>
十三岁的小姑娘，上初中的年纪？并非所有的小姑娘都是他的乔乔，有那样强的接受能力，不需要依赖除他之外的任何谁……</p>
李言没有挣开栀子拉着的那一丁点衣袖，似乎是没有察觉一般，依然温言笑道：“芊芊，你有镜子么？如果你心中对现在的身份感到些许的不踏实……我教你一个方法：让你的新丫鬟给你换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最珍贵的首饰，然后站在镜子前面，对镜中的你自己说，我是个小姐，我是主子……哦，马车到了，芊芊小姐，请上车吧。”</p>
栀子扶着李言的手臂登上马车，车帘放下来，车厢内一片漆黑。她坐在黑暗中，心中所有的不安突然被填满，感觉无比踏实起来。</p>
她轻轻握拳，对自己说道：“从现在起，我是芊芊了。”</p>
马车在黑暗中缓缓行驶。</p>
跟车而来的董虎给大牛一个眼色，两个人慢慢落后了一些。</p>
“哎，大牛，你刚刚看见没？”董虎小声问道。</p>
“看见啥？”大牛也压低声音，显得很神秘。</p>
“你个瞎眼牛……就是这个……看着……”董虎低骂了一句，松开缰绳，“小心翼翼”地拉住张大牛衣袖的一角。</p>
张大牛古怪地看了董虎一眼，狠狠扯回衣袖瞪了董虎道：“你有毛病啊？”然后他又恍然大悟地长“哦”一声，挨近董虎，贼兮兮地指了指芊芊乘坐的马车，低声道：“你是指……她？”</p>
董虎微哼一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不齿他总是装憨厚，悠悠地道：“你我的命可都是小姐救回来的，咱们要为小姐想不是？下一次可是轮到你给小姐送信汇报了，这事无巨细的，你可要瞪大眼睛瞧清楚了……”</p>
张大牛眼睛一眯，咧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脚下轻踢一下马腹，赶上前面的马车。董虎咬了咬牙，也一提缰绳，跟上了队伍。</p>
积攒了几个时辰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p>
细细绵绵，如混乱的丝线般纷纷绕绕，黏稠的让人喘不过气。</p>
南乔看完李言的信，出神望着窗外的细雨，很久才收回目光，问张大牛道：“芊芊姑娘如今可好？”</p>
张大牛憨笑道：“她挺好的。就是当时烧死栀子那会儿似乎很害怕很不安，一直拉着李少爷的袖子不放，李少爷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安心下来。后来就一直挺好的，她的那个嬷嬷很满意，说她天生就是个小姐，规矩学的也好，心态仪态调整的也好……总之一切都好，嘿嘿。”</p>
拉着李言的袖子？</p>
南乔眉头忍不住挑了挑，随后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大牛，下去找那些娃儿耍去吧，他们盼着你教点儿武术呢。”</p>
“好咧。那，小姐，有事儿您叫我。”张大牛憨笑行礼而去。</p>
张大牛走后，南乔托腮坐在窗前，手中捏着薄薄的一页信纸，抿了抿嘴。</p>
她一直相信，栀子做为她一手养成的丫头，所拥有的学识、气质，扮成一个主子小姐绝对是没问题的。她也一直相信，当栀子成功转型时，她会由衷的为她高兴……</p>
但如今，确认了栀子做的很好时，为何她心中的愉悦并没有预期中的那么多？难道是因为栀子她扯了会儿李言的袖子？</p>
“栀子……”南乔轻轻摇摇头，喃喃道：“错了，现在是芊芊了。瞧这个名字，一听就有一种弱质风流来，比起栀子，好上不少呢……”</p>
不知怎地，南乔突然不想那么快给李言回信，也不想张大牛立即回去报道，就那么让他留了下来，混在一堆孩子中，炫耀他的武术，让他们站马步。</p>
韩嬷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p>
南乔撑起一把油纸伞，走进了细雨里。</p>
“南乔？”</p>
南乔听住脚步，转头看见陈兴医皱眉向她走过来，微微笑了笑。</p>
“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陈兴医道：“别看这雨不大，但真淋了还是极易生病的。伯母也是，这一次出门，都没让个丫鬟跟着。”</p>
南乔心中一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油纸伞好，轻笑道：“我好歹还撑了伞得，你自己呢？”见陈兴医哑然，她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缠，毕竟只是如丝细雨，静静站半天，都不一定能打湿头发呢。“那两个孩子如何了？”</p>
说到这事儿，陈兴医正了正神色，道：“种痘后的第一天和第二天，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异常。今天是第三天。早上我去诊脉的时候，发现知恩有一些发热，他也声称自己身上似乎有些不舒服，却说不上哪里不舒服。玲玲依然没有什么异常。我正要去进行第二次诊脉。另外，两个人的伤口今日都开始正常结痂了。”</p>
南乔撑着伞，漫步向安置两个孩子的房间走去。“听你这么说，似乎牛痘的痘脓对知恩有了影响，而痘粉在玲玲身上却没起什么作用……”</p>
“正是这样。”陈兴医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问道：“南乔，你到底是如何断定牛痘能预防天花的？虽然与你说话的时候，你偶尔会说出些我难以理解的词，不愿意解释或是糊弄过去……但那到底是闲谈，如今是天花预防……是天大的事！”</p>
南乔听后静静地向前走了一阵，没有立即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