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樱挣扎了一下，安静了下来。</p>
南锦随后松开她的手，转而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额娘这也不是为了你着想吗？”</p>
“额娘，您到底在说什么？”若樱不解地道：“之前我不愿意寄人篱下，是您说跟着姑姨对女儿的将来好，现在才几天不到，您又说离开姑姨对女儿好？您这变化也太快了一点儿吧？”</p>
南锦有些恼：“我之前那里知道她有那样的胆大心思！”</p>
然后顿了一顿。</p>
但她看女儿，也知道不给个说法，她这个女儿绝对不会轻易如她的愿，于是一咬牙解释道：“若樱你也十岁多了，很多道理早也该明白了。你那姑姨，她小小年纪就和男人有私情！现在外面都传翻了！她名声不正，你再跟着她，岂非要受她拖累！以后哪还有好人家肯求你！”</p>
若樱闻言捏了下手绢，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了头，看着南锦淡淡地道：“额娘您的决定，实在是太鲁莽了些。”</p>
“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额娘！”南锦听了先是一怒，顿了顿又犹豫地道：“女儿，你怎么说？”</p>
若樱抿了一下唇，道：“额娘你肯为女儿的名声的着想，女儿很高兴，所以女儿也要为额娘您为咱们家想一想……额娘，这个府上，除了三姑姨，还有三舅舅是四品官，更还有芊芊姑姨是庄亲王世子福晋，以后的庄亲王福晋！额娘，您是真的想彻底得罪这一家亲戚吗？”</p>
南锦闻言嘴唇嚅动，不甘地道：“不过是接了自己的女儿回去而已，算不上得罪吧？以前你外祖母……”</p>
若樱打断南锦的话，道：“额娘您是说，以前外祖母那样对待他们，他们现在也没有什么记恨的反应是不是？额娘，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外祖母也不过是不肯借钱而已，且那个时候他们一家没有发达呢，人情冷暖，算不上什么。但现在，人人都知道您为什么将女儿送来，而才送来又因为外面的流言要接走……额娘，这是打人脸的行为，额娘。”</p>
若樱顿了顿，又道：“而且，现在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是，没人在意的一家人了。”</p>
当初不肯借钱接济，不过是小事儿……但若南锦此时因为流言就将女儿接走，那无疑于往人家脸上甩耳光，如何能相同？就算是再和善的一家人，也绝对恼了怒了……</p>
但南乔还是不甘，抓住若樱，说道：“额娘只得你们两个。若兰还小，额娘就指望你呢，现在，现在……”</p>
若樱轻声道：“女儿知道……额娘想要接女儿回去，又何必非要表现的这么刻意这么急？这才几天呢……若是待到月余两个月的，您找个借口，比如说，祖母身体不适需要女儿侍疾这种正经的借口，接了女儿回去不好吗？”</p>
“对，你说的对。”南锦点头，道：“你祖母一向身体不太好的。她疼你，想见你，谁也说不出什么来。”</p>
若樱心中微松，又道：“而且，有这一个月两个月的缓冲，我们也能看清楚些。比如说，万岁爷知道后会不会动怒罚了三姑姨？比如说，芊芊姑姨的婚事有没有变动？那些贵人们还愿不愿意与他们家交往？额娘，只要三姑姨依然是得圣眷的格格，一点儿流言，又能如何？谁会在意呢？”</p>
然后，又垂下眼，说道：“您说外面流言都传翻了，但额娘……就在刚刚，女儿还看见雍王、十六十七十八三位阿哥，以及流言中的李大人，一会儿详谈甚欢的。贵人们都没有动作，额娘您又何必惊慌？”</p>
此时，南锦长长出了一口气，拉着若樱的小手，感慨地道：“多亏若樱提醒，不然额娘要做出糊涂事儿了。”然后她转而问道：“你刚刚说，几位阿哥在这里？”</p>
若樱点了点头，轻声地将几人聚会说了一遍，并没有讲诉他们说了什么，而是略带兴奋地道：“今天，三姑姨向几位阿哥介绍了女儿呢。那几位阿哥虽然没有太留意女儿，但也没有什么不悦，女儿一直跟着三姑姨身边斟茶呢！”</p>
“真的？”南锦很是欣喜，又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p>
“额娘您一来就说接女儿回去，女儿哪有机会说……”若樱委屈地道。</p>
“好，好孩子，是额娘错了。”南锦弯腰抱了一下若樱，疼爱地道：“额娘一会儿还要去你姨母那里……你乖乖的，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额娘。”</p>
说完又掏出几张银票，塞给若樱，叮嘱道：“你让你那丫鬟给换成散碎银子铜钱什么的，平时该打赏的就打赏，别让人觉得咱们小气了……”</p>
“恩！”</p>
若樱慎重应下，看见南锦同别的亲戚一样，热情地与陈氏告了别，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下来。看这样子，她的额娘已经暂时被她劝住，一时不会再提什么接她回去的话了……</p>
再看手中银票，是十两一张，有五十两呢……</p>
——旧日她在家的时候，她和她妹妹一个月的月钱不过才三两……额娘倒是慷慨。若樱将银票转塞给杏儿，轻声道：“收着吧。”</p>
“那个……”杏儿收好，又有些疑惑地道：“小姐您为何不说，您在这里其实有月钱呢？一个月十五两呢！”</p>
“何必多嘴！”若樱瞪了她一眼，往回向微园走。</p>
若是让她额娘知道她在这里有这么多的例钱，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想法来。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地将今日所听到的记在脑海中，不要忘记了……</p>
——世界那么大，她才不愿意就此回到家中，做回之前那样的闺阁女儿家！</p>
多少年之后，被封为明慧公主的若樱，已经是一个花甲老人时，她坐在紫藤花架下提起笔，写到：“十岁之前，我只是一个渺小的宗女，所思所想，也和其它闺阁女儿一样，是针线女红，是规矩礼仪，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嫁一个好人家……但就在那一日，姑姨和姨丈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大门。那扇大门外，有无边的大海，有新奇的知识，有所有在京城四合院上面方方正正的天空下所没有的一切……那一个广阔的世界，它深深吸引了我……”</p>
这是后话了。</p>
……</p>
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天空，是那么的湛蓝无比。</p>
有白色的鸽子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飞翔。六月的天空突然变得令人心情舒畅。</p>
“乔乔，你真的要走这么久这么远？”芊芊挽着她的胳膊，不愿意相信地问道。</p>
“只是往山东南下，年前就回，不至于错过你的婚礼……”南乔笑着打趣道。</p>
芊芊的婚礼定在年后二月二。</p>
芊芊没好气地瞪了南乔一眼，有担忧地道：“听说南方多蛮夷，你一个姑娘家……”然后又抱怨道：“真不知道阿玛和额娘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舍得你一走半年的，还要带上两个小少年，和若樱那丫头。”</p>
南乔沉默一下，说道：“之前我散布那些话，并没有想过会成为谁的工具。现在事情演变，已经由不得我做什么……只有离开会好一点儿。阿玛和额娘这是疼我，不想让我在京城中听这些心烦。”</p>
南乔成功将慈善组织运作了起来，这使她得了不菲的善名。</p>
但正是因为此，因为她一家明显算是雍王一边的，所以八爷党他们必然不会任由这样的善名落入雍王那边，给他增加砝码……所以才有了那些针对南乔和李言的流言攻击。</p>
有攻击就有反击。</p>
雍王同样珍惜这个善名……于是京城茶馆酒肆中，每日都在上演着口水战。</p>
作为口水战的焦点，南乔自然会被口水淋的满头满脸的。</p>
虽然不在意，但任谁被不停地提起，也会厌烦，所以，南乔准备出京去走一走。对此，宝柱和陈氏都是支持的，李言也是支持的，甚至四阿哥也是支持的。</p>
至于康熙那边，她一直没敢进宫去面圣，只是上了一个书……</p>
“唉……”芊芊一叹，抱了一下南乔，眨了一下眼睛，道：“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我也支持你。家中你也放心，有我和大哥呢……”</p>
两个人正说着话，看着丫鬟们收拾行装的功夫，韩嬷嬷匆匆进来，面色慎重地道：“格格，皇上来了。”</p>
“谁来了？”南乔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万岁爷微服来了，和十八爷正在默园的书房里。请格格赶紧过去。”韩嬷嬷郑重地道。</p>
南乔揉了揉额头，匆匆对着穿衣镜看了一眼，理了一下衣服后，忙往默园走。</p>
……真是“山不来见我，我自往山行”啊！</p>
康熙老头儿难道太闲了吗？微服到她这里来了？</p>
心中不断腹诽着，南乔到了默园书房，看见康熙穿着便装真的是“微服”来的，忙福了一礼，道：“爷吉祥。”</p>
康熙没有立即叫起，绕着她上上下下大量了好几圈，才往圈椅上一坐，道：“起吧。”</p>
语气中竟然有些怅然。</p>
南乔心中一颤，轻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不该……”</p>
“不该如何？”康熙仿佛有些恼怒道：“跟朕说说，你不该如何？”</p>
南乔闭上了嘴。</p>
于康熙来说，她不该的地方多了去了……近处说，她身受皇恩，实在不该远行之前连当面辞行都不做；往大逆处说，她不该……</p>
南乔正在反省中，只听康熙指着她，怒斥道：“朕自打认识了你，从那时到现在，可曾亏了你这丫头一星半点！就是朕的亲女儿亲孙女，也没有你得的恩宠多！朕将你这丫头放在了心里，可是你呢？你却半点不将朕当亲近之人看待！”</p>
“啊？朕当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老十七，你说不愿意，朕有勉强你了吗？朕没有！朕当日也问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你说什么？啊？你说没有！既然没有，那个李言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欺君，欺君懂不懂！”</p>
南乔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认错听骂，没有辩解。</p>
康熙肯到她面前来骂她，那就是绝不会用“欺君”治她的罪的。而她此时无论如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只怕康熙本来只是想骂她一顿出气的，反而被她的辩解弄的更气了……</p>
“你想求个免选的旨意，朕一时没有允你，所以你就弄出了这一出来对抗？是不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