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德吃力地拖着尸体,挪步到石门前。
他打算弃尸在这里,以逃避同族人的追查。哪怕自己是奋起反击才导致如今的局面,他仍然忍不住地害怕。
愧疚、自责折磨着少年的心。他全身都在发抖,手臂一点力气也没有。
因为过于恐惧,他始终不敢回头去看死者的脸。都是撇过脸去,用一点点余光看着手边的衣袖。
深夜的荆棘丛中,绝不可能再有一个人。只有小动物的眼睛从黑暗中冒出来,老鼠、狼或猫头鹰之类的动物,一边哀嚎一边望着散发血腥气味的尸体。
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心里还止不住地害怕……
正当他提心吊胆地张望,探寻神庙的究竟时,身后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
加兰德被吓得呆住了。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他只觉得自己血液倒流,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分明唯一的敌人已经倒下了……怎么还会有人?
“有时候,荒原上的狼也会悄悄拍人的肩膀,一旦回头,就正好被它们咬断喉咙。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引来狼群也不奇怪。”
加兰德心里重复着古老的告诫,给自己壮胆。
他低着头,不敢回头看。但他渐渐感受到,那绝不是一只狼爪,而是真正的人手。因为纤细的手指正轻轻地抚摸他的肩膀!
少年不敢松开手里拉着的死者的脚。他担心对方发现自己的动作以后会突然攻击。
他用最微小的动作拔出腰间的小刀,握紧了刀,才鼓起勇气扑倒翻身——
他朝前方翻了个跟头,撇下手中杂物,一心举着小刀尖儿,回身警惕地观察。他一边又急速后退,和未知敌我的人拉开足够的距离。
只是石门挡在面前,他活动的空间受限,不能撒开腿逃走。
借着月光,加兰德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
这分明是个人啊……颀长的身影,洁白的衣装,乍一看有几分庄严神圣。
可仔细又一看,那真的是一个人吗?如果是人的话,未免有点太过高瘦。超过八尺的身高,甚至比死去的嘎里还要高。那个人又太过消瘦,苍白而病态,犹如幽魂一般。
“你、你是谁!”
少年晃动着手里的刀尖逼问。他的猎刀这么短,根本无从奈何面前的陌生身影。倒是对方表现得友善,才没有伤害少年。
因为身高的差距,那个人弯下腰,低头凝视加兰德。
他的头发是纯白色的,近乎透明。月光下好似流水。白色的长发低垂,从肩膀拖到地上。
那人穿着对襟的白色长褂,进领口贴着脖子。他全身都穿得肃穆,紧袖口,贴着地面的裙角,只露着枯瘦苍白的手。
那双手太过枯槁,明晃晃的紫色指甲异常锋利。指尖轻轻抬起少年的下巴,留下一条血色的划痕。
对方的衣襟袖口上尽是繁复的金丝绣花。这般精美的做工,甚至加兰德生平所见的任何一种奢侈品。
而端详对方的脸,又令他感到惊诧。恐惧之中,夹杂着惊叹和赞美。
他戴着一副面无表情的金面具。t型地分割面容,镂空的眼窝下面,是一双充满悲悯的眼睛。
这面具覆盖了他整张脸,包括腮下的皮肉,简直就是笼罩在面容外的头盔。甚至连他的发丝也被笼形的金属罩包裹。
一圈发辫形状的金色装饰盘绕在他头顶。令他看起来那么高贵。
“你究竟是谁?是人?还是鬼?”
加兰德心里清楚,嘎里长得那么丑,可不会有这么华丽的魂魄。
“你是一个神明吗?”
这里是上古的神庙,也许先民的神住在这里?
加兰德有点懵了,他仔细看了看,又揉揉眼睛,哪知再睁开眼睛,那人影又没了。
他感叹自己太过紧张,是不是看到了幻觉。可是耳畔又响起一阵轻声的呼唤声:“加兰德——”
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就和日日夜夜梦中呼唤他的声音一样……
猛一转头,那身影早已站在加兰德背后,轻拍少年的肩膀,脸颊贴着少年的发丝。
透过面具的缝隙,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多么美的一双眼睛啊……狭长、犀利。
他没有眼白,整个眼珠都是血色的。眼眸中血池一般地翻滚,里面就好像有个宇宙,令人情不自禁地注目。
加兰德吓得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逃开。他双腿发软一跤摔到,一边爬一边用发抖的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怪怪的人没有任何言语。他夸张地做出一个无奈地动作,用肢体的语言在表达:“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