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宗案子开堂。</p>
鲁元超是这一代皇帝最头痛的一个暴政造反者。智识过人,身手高明,也不知他以百多年之身,是如何达到千年修为的。供奉堂中的供奉根本制不住他,他的军队打得王朝军队丢盔弃甲,他本人亦成功从数名供奉的围攻中脱险。打击鲁元超,这一代皇帝从新皇变为旧皇,不仅没有抓住这个造反者,反而让造反者越来越有尾大不掉的趋势。旧皇只要放下自尊,向盆岭圣地求援。魔魔帝尊亲自出马,不仅鲁元超被捉,义军数万兵马被屠戮干净,就是鲁元超的师门也被连根拔起。</p>
捉住鲁元超后,十年来,旧皇为了泄恨,没有马上处死鲁元超,而是让清官每月审他一次,审完之后,又好好招呼他一顿。旧皇决定了,不仅要从肉体上痛击,还要从精神上玩死这万年来王朝遭遇的最强的造反者。</p>
鲁元超功力被禁锢,十年的折磨,肉体上的痛苦他不惧,但精神上的痛苦却真的快要将他打跨。十年来,他的传奇英雄事迹,在统治者,特别是清官钟直的扭曲下,已经消失怠尽,随着王法的宽松,鲁元超越来越被日子有起色的平民视为逆贼。其次是内心的动摇,这种动摇来自于自责。被魔魔帝君制住之日,他悚然发现了丛天王朝不倒的真象,以他的身手,一个回合不到即失手被擒,不仅跟随他的义军兄弟被王朝军队杀尽,就是他的师门,很强的师门也在魔魔帝尊手中化为飞灰。他常常问自己,“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近些年来,随着民间辱骂他的声音渐起,他开始怀疑自己反暴政的正义性。这时候,能给他安慰的就是死难了的兄弟,兄弟们虽然死难了,但他们的信念却能让他每一次走出自责的泥潭。</p>
审问一如既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鲁元超众目睽睽之下,吃了大刑,皮开肉绽。这次案子的惟一特殊之处,就是有人上前辱骂鲁元超时,骂刚出口,被不知哪里伸来的手掌打翻在地。</p>
堂上堂下一阵混乱,钟直气得吹胡子瞪眼,围观人群则直了眼。公堂中,飘然出现十多个人。对麻木的人群,保皇的官员,天心决定下一剂猛药。</p>
“你旁边坐着,看我怎么断案。”</p>
钟直耳旁传进一阵语声,随即他被移到旁边的辅坐上。他的座位上则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三个超美女。</p>
第一个案子中哂笑着的没有离开的右相子弟惊于变故,再看到先前告状的兄弟俩中胆子大的那个扶来了被他施暴的女子,突感不妙,正要溜走,但被伽逻十三挡住去路,“小子,回去受审。胆敢拒捕,我碎了你。”一股大力涌至,右相子弟跌到公堂中。</p>
“有冤告冤,无冤退堂。”天心吆喝道,那样子看得三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右相子弟听得清脆声音,抬头一看,这才是美女,一时之间,呆了。</p>
“大人,小女子有冤。”</p>
“与我说来。”</p>
堂下观看的人发现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们看着那脸色有点青的右相弟子,听着清秀女子讲述的熟得不能再熟的案情,他们要看看突然出现的十七个不速之客怎样处理权大威大的右相的子弟。吹呼雀跃者,有之,神色质疑者,有之,当然,脸色铁青不友好者,亦有之。</p>
钟直则有点莫名其妙,天心等十七人依着华丽,倒让他有了误会,以为是来了自己不知的皇室子弟。他自忖在今天的断案中,没有出任何纰漏,因此不臾发生什么,当然想不到,丛天王朝就要变天了。</p>
案情听完,众人只听得地上一声脆响,原先还以为是令牌,细看都一惊,是一把长刀。堂上的声音震耳,“受害女子,尔所讲案情属实,依我藏剑三制律,强暴损及受害人不能修习藏剑基础仙诀者,死。因此,侵犯你之人,已是死罪,尔是亲自动手,还是委托执行。”</p>
受害清秀女子看看长刀,再看看一个神色惶急、一个欣慰的兄长俩,还有惊呆了的包括钟直在内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她并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知道一刀下去,快是快意了,但带来的后果可能也是她一家人承受不了的。</p>
“咣,”长刀再响,清秀女子痛哭起来。长刀纵然执手,却不能下手,这种郁闷让女子一颗恨心整个儿凉透。</p>
右相子弟又习惯性地脸露讥容,似早料到会这样似的,可惜,这一回没等他知笑容露出,就给伽逻十三一只血红大手抓住,如雷的话音响起,“小子,别以为那小女子放过你了,你就会没事,事情如果发生在藏剑三制惩罚介入之前,小女子放过你,算你福气。惩罚介入一旦进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小女子不执刀,便意味着委托执法。小子,三倍于初结果的执法会让你非常好受。你会想着小女子要是一刀结果了你,该多好!”</p>
伽逻十三的狞笑在公堂中飘荡,众人听得心头大震,但又纳闷。有心人迅速抓住了几个关键词:藏剑三制,征罚介入,委手执法。丛天王朝的大清官钟直似乎抓住了什么,脸色煞白,一颗心往下沉。</p>
“你敢,”右相子弟颤声道,“我爷爷会给你们好看的。”</p>
“哈哈,老子先不弄你,让你看看眼。”伽逻十三的笑容更加狞猛,回头道,“剑主,第二宗案子可以开审了。”</p>
鲁元超经历大刑,但基本的武功仍在,所以身子骨仍硬朗,一蹭一蹭走到公堂前,脸色有点白,双唇紧闭,自有一股凌傲之气。</p>
天心微微一笑,手一举,七心魔女海心留香越前,灿然一笑,呖呖莺声解释起此次断案用的不是丛天王朝的法律,而是藏剑三制。在简洁明快地介绍了什么是藏剑三制后,海心留香魔鬼般的笑容再次浮现,语气极为庄重地宣布:丛天王朝旧法从此废除,以后一律按藏剑三制执法。</p>
如果说众人先还被海心留香的风华吸引,不知这丽俦无双的女子在说些什么。但随着美人小口里说出来的东西越来越惊人,众人的心神就收了回来。虽然没有大乱,但骚动却是发生了,不过,好像有什么把他们定住了,动动可以,想大动却是没门。</p>
鲁元超越听越惊心,如果海心留香所述是直,那他岂不是可以反客为主,血仇有望,不致遗恨。海心留香说完之后,他便沉声道,“大人,我家说起来,也是丛天王朝官员,家父鲁亨,乃两代帝臣,上上代帝王时为一地方小官,免了新皇戮杀旧臣的危难,至上代帝王时,家父入朝,忠直,甚为爱惜民众,因此甚有民望。家父深知新皇杀旧臣已成丛天王朝滥习,因此辞官避祸隐居遍远山区,没想到狗皇帝仍然不放手。家父母遭难之际,留书嘱我不要报仇。我遵父言,行脚天下,历十载,新皇暴政,民众疾苦,吾受众兄弟拥戴,遂起义军,历六十载,威震天下,一朝被擒,本以为就此了结残身,只可惜了师门,因我之过,化为飞灰。大人,我之深仇两人,一人当朝皇帝,另一人毁我师门之人。如果能亲手刃之,我下九泉,亦当瞑目。”</p>
“逆贼住口,尔擅起兵祸,袭击朝廷,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千里鸡鸣,白骨散野,乃天下罪人。我皇早期虽然荒唐,但近年来,泽被天下。功过可以相抵也。”钟直叱道。</p>
“虽帝王,在藏剑三制之下,杀人者死。”天心望了钟直一眼,淡淡地道,“丛天王朝以民为玩偶,民当以玩偶还之。如今苦主已出,无论他是何人,该受报应,就得承受报应。”天心说完又转而对鲁元超,“皇帝之命,给你,但戮你师门之人,吾虽已拿下,惜乎另有苦主,不能给你。”</p>
“是吗?”鲁元超狂喜,浑泪涸涸而下,一腿跪地,大笑震天,他本担心这一行人受那人袭击,没想到最强的仇人已经落网,“丛天王朝,这下,我看你怎么活,老天,你终于变脸了。”</p>
天心五指拈花,向着单腿跪地的鲁元超打出,气劲直入其体内。魔门禁锢人的手法很多,也各有其妙,但魔魔帝尊被制,他所下的禁法在天心神识招“海魂”的攻击下自然无法保秘,不仅如此,魔魔帝尊身上万尊邪帝一系的功诀,甚至天圣界的一部分秘密,都被天心掏到了手。</p>
鲁元超只觉浑身一振,丹田金丹再次透身金光,转动起来,他一挣站起,欣喜地发现十年前被禁锢的功力又回来了。功运九转,整个人形象顿时一变,由萎靡变为威风,向天心俯首道,“大恩不言谢,如恩主不嫌元超功力低微,元超此后当追随恩主。”</p>
“尔孑然一身,追随我倒不是不可以,”天心正色道,“但尔受创甚重,在此地事了之后,可去我藏剑总部,试闯藏剑塔,一则养伤,二则练心。尔功力想是师门的栽培,增长过快,心障已成,因此,必须练心。”</p>
“但凭恩主吩咐。”鲁元超垂首道。他是自家事知自家事,如果不是名心甚重,在地形的掩护下,魔魔帝尊弄死他容易,但要捉他,还真是不容易。如果不被捉住,师门的秘密便不会在天魔惑心术下泄漏,师门亦不会遭殃。此时,被天心暗指,勾起愧悔,心子不由一阵发紧。</p>
这时,光明法堂外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马蹄疾响。</p>
“我就说了,闹了这么半天,又是在皇城,那皇帝老儿怎么也该接到了密报,”天心闻声懒洋洋地道,神色随即一冷,“伽逻十三兄弟,此为战争时期,对供奉堂高手,有我无敌,杀无赦。对军队,震其心,不动者,活;异动者,杀。”</p>
伽逻十三闻言,将先前执在手里的右相子弟扔在地上,根本不管后者屁股着地,痛得直哼,而是暴吼道,“小子,等会儿再收拾你。”右相子弟俊朗的脸上冒出冷汗,一双眼睛射出恶毒光芒。</p>
这一代丛天王朝大帝全身战甲披挂,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格外震怒。天心插手案件时,他与数位重臣正朝议去皇家猎场打猎之事。密报传来,右相俯首跪地,请帝速派高手捉拿妄为者,他笑而不答,等密报二次传来,说有人欲救走鲁元超这个宿敌,这还了得!他当场大怒。海心留香宣读藏剑三制后,密报三次传到。在密报中,帝已是任人捏割的鱼肉。</p>
丛大帝怒极反笑,如果是当年即位时,他还有点顾虑,今在位八十年,江山早已稳如硬磐石。最近三十年,反贼已被缴拿干净,他正醉心于他的伟业时,竟有人唱反调,区区十多人就想拿他开涮。帝心怪笑,千名供奉堂高手尽出,皇城中两万军队加上三万御林军也一起出动,他决定把皇城当作围猎场,那十多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是猎物。</p>
光明法堂甚大,清官钟直为显其公正,他的这个官衙选在了皇城中最开阔的地势,官衙不高,但衙门四周却是一个大广场,前大后小,足可容纳丛大帝率领的五万军队和千名供奉堂高手。黑压压的军队,将光明堂得重围住,亮森森的军弓,发着寒光的利箭已上弓弦,箭头对准了光明堂。</p>
先前围看审案的人群慌乱起来,人间百态就在这瞬间上演,有的冲出光明堂,但更多的是入内,几乎所有人双眼都冒着火,狠盯着天心等一行人,无疑,他们认为天心等人给他们带来了厄运。要不是天心一行人表现出了实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这些人当会一冲上前,为丛天王朝尽一份捕快之力。</p>
钟直看着天心嘴角噙住的冷笑,心里一直在打鼓。这冷笑,他断案二十多年,这样的神情的含义太清楚不过了。再联想先前天心与贼寇鲁元超不明不白的一段话,听天心的意思,当初擒拿鲁元超之人已经被拿下。这个明确的答案让钟直眉间沁出汗来。鲁元超之名威震丛天王朝,几十年来,众多供奉拿他不住。后来被圣君擒住了。现在,擒人的圣君反被制,那不意味着眼前的人比鲁元超强太多了。天呐,钟直呻吟一声,被自己的这个明明确确的推断吓倒,一个鲁元超已经让供奉堂束手,加十几个应该都比鲁元超厉害的人,那会是什么结果,他不敢想象。</p>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让我家大帝看看是何方神圣,也许大帝会网开一面,饶尔等一条生路。”</p>
光明堂外,威严的声音响起。第一批外逃的人仅余一人逃生,显是为了获得情报,其余的被弓箭穿透。</p>
“嘿嘿,你们说反了,是我饶你们一条生路,”那威严的声音一落,天空中,伽逻十三的破锣声音暴响如天雷。“我说军中的哥们,你们最好不要动,如果一动,引起我的误会,你们就惨了,人头就会稀里哗拉掉一地。”</p>
“供奉堂执事,去给我那胡言乱语的小子拿……”高头大马上,丛大帝气得生烟。</p>
“嘿嘿,马背上的小子,”没等丛大帝话完,伽逻十三嘲笑道,“你祖宗来还能挡挡爷爷,供奉堂的小虾米也敢来献宝。”声落,指出红色气劲,将数名飞空的供奉堂高手发出的法宝打落,气劲方向没有改变,疾电般撞上那些供奉。这些几百年乃到上千年修为的供奉们哪是修为数万年的伽逻十三的对手,闷哼声中,纷纷掉地,再也爬不起来。</p>
丛大帝瞧得差点晕过去,伽逻十三的话隐含玄机,让他心惊,没及多想,手一挥,数千支特制的超强弓箭离弦,向空中离地不高的伽逻十三怒射。伽逻十三怒哼一声,浑身红色气雾喷出,挡住怒箭,“小子们,叫你们不要异动,你们偏偏异动,当爷爷说话放屁呀!”空中红光一闪,伽逻十三的飞剑匹练般向放箭的军队士兵劈去。</p>
没有惨叫声,红光飞剑转瞬几周,数千颗人头逶地,伽逻十三向着其余军队大吼道,“谁再再动,爷爷杀光了他。”</p>
丛大帝眼睛发涩,他辛苦地转转头,身边的重臣一个个差点晕了过去,惶惶之态现于脸上。丛大帝本身就是有百年修为的人,伽逻十三飞剑和气劲一出,就知道自己这点人手不是对手。供奉堂千余高手拼伽逻十三,并不是不可以一拼,但伽逻十三身后的高空中,还现出十二个身影。他恨恨地道,“朕的祖先会找你们的。”</p>
“找我们,”伽逻十三怪笑道,声震长空,“随你便,反正老子今天要杀个高兴。”说完,向地上的千名供奉堂高手扑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