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伦四兄弟按住张召重，放脱了陈家洛，直至兆惠出来唱开，忽伦四兄弟这才放手。张</p>
召重愤怒异常，倏地跳起，反手一掌，又快又重，拍的一声，把忽伦二虎打落了半边牙齿。</p>
二虎痛得险险晕去。四兄弟大怒，一齐扑上厮打。兆惠连声喝骂，四兄弟才悻悻退下。</p>
张召重恨恨的道：“大将军，皇上差卑职到回疆来，有两件钦命，第一件就是拿刚才这</p>
女子进京。”兆惠道：“张兄从未来过这里，怎识得这女子？”张召重道：“回人送了一对</p>
玉瓶向皇上求和。玉瓶上画的就是这女子肖像。皇上很想一见真人，命卑职赶来办这件事。</p>
福统领拿玉瓶给卑职细看过，因此认得。”兆惠嗯了一声。张召重道：“刚才那男子不是回</p>
人，是红花会大头脑陈家洛。”兆惠惊道：“是么？他怎么到了这里？”张召重道：“皇上</p>
要他来取几件东西，命卑职等他取到后便截他下来。只怕皇上要的东西就在他身边。这两人</p>
自行投到，正是皇上洪福，咱们却白白放过了，实在可惜。”说着连连拍腿叹气。兆惠笑</p>
道：“张兄不必连声可惜。他们使者来时，我早已调兵遣将，布置定当。要叫这使者做饵，</p>
钓一条大鱼上来。既然皇上要这两人，那更是一举两得了。”转头对身旁亲兵道：“去对德</p>
都统说，不可伤那两人性命。”亲兵应令去了。兆惠笑道：“这两人既是非同寻常，回人定</p>
会派重兵相救。等他们过来，我的铁甲军从两旁这么一夹。”张开两臂，往中间一合，笑</p>
道：“就是这样！”张召重道：“大将军神机妙算，人不可及，因此皇上如此亲任，征回大</p>
事，便差大将军统兵。”兆惠十分得意，呵呵大笑。张召重道：“大将军这场胜仗是打定的</p>
了。只是乱军之中，若把皇上要的那两人杀了，或是弄得不知下落，皇上必定怪罪。”兆惠</p>
道：“你说怎样？”张召重道：“卑职想请令先去把这两个人擒了。我军则继续围困不撤，</p>
好把回人主力引来。”兆惠沉吟道：“此刻便去，只怕给回子识破了我的计谋。张兄稍</p>
待。”直等到第三日清晨，兆惠这才发下令箭，张召重带领了一百名铁甲兵疾驰而去。</p>
奔到土坑边上，坑内十余箭射出，三名铁甲兵脸上中箭，撞下马来。铁甲军攻势稍挫，</p>
张召重领头呐喊，又冲了上去。徐天宏惊道：“铁甲军到了，难道我猜的不对？”卫春华大</p>
叫：“是张召重那奸贼！”</p>
余鱼同想起恩师惨死，目眦欲裂，手持金笛，纵身出坑，没头没脑向张召重打去。张召</p>
重忽见一个丑脸和尚以本门武术猛打急攻而来，大为诧异，呆得一呆，卫春华挺双钩也已扑</p>
上。张召重持剑挡住。他武功比这两人高得多，但卫春华上阵向来舍命恶拚，余鱼同更是甩</p>
出了性命，不惜与仇人同归于尽。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更何况两人拚命？一</p>
时之间，三人在坑边堪堪打了个平手。</p>
这时数十名铁甲军已冲到坑边。陈家洛、文泰来、徐天宏、章进、骆冰、心砚都跳了上</p>
去。章进挥狼牙棒当当乱打，铁甲军盔甲坚厚，伤他们不得，反而险被长矛刺中。骆冰、心</p>
砚、徐天宏三人也只落得奋力抵挡，伤不了人。文泰来单刀砍出，给铁甲反震回来，大喝一</p>
声，抛去单刀，空手向一名铁甲军扑去。那兵挺矛疾刺，文泰来抓住矛头一拉，那兵啊哟一</p>
声，长矛脱手。文泰来不及轮转矛头，就将矛柄向他脸上倒搠进去，直插入脑心，未及拔</p>
出，听得骆冰急叫：“留神后面！”只觉背后风劲，当即左手勾转，已把一柄刺来的长矛夹</p>
在胁下，在背心偷袭的清兵双手使劲拉夺。文泰来右手一提，从清兵脑袋中拔出了长矛，回</p>
身对准那清兵脸孔，一矛飞出，直插入他鼻梁，从脑后穿出，将他钉在地下。铁甲军奉命擒</p>
拿陈家洛和香香公主，不同四周其余清兵那般只是佯攻，却是奋勇争先，狠刺真杀，虽见文</p>
泰来神勇，兀自不退。文泰来手挺双矛，冲入人丛，双矛此起彼落，猛不可当，霎时之间，</p>
九名铁甲军被他长矛搠入脸中而死。陈家洛没带兵刃，叫道：“心砚、十哥，跟我来。”见</p>
一名铁甲军挺长矛当胸搠来，陈家洛身子一侧，长矛搠空，左手马鞭挥出，缠住他双足一</p>
扯，那兵扑地倒了。陈家洛叫道：“心砚，扯下他头盔。”铁甲军穿了铁甲，身子笨重，跌</p>
倒之后，半天爬不起来。心砚早把他头盔扯落，章进随手一棒，打得脑浆迸裂。三人随扯随</p>
打，顷刻间也打死了**名敌兵。余兵见文泰来挺矛冲到，心寒胆落，发一声喊，都退走</p>
了。这时卫余两人渐渐抵敌不住张召重的柔云剑法，徐天宏已上去助战。张召重见落了单，</p>
刷刷数剑，把三人逼退两步，退了下去。文泰来挺矛欲追，清兵羽箭纷射。骆冰忽然惊叫：</p>
“你们快来！”跳进坑中。众人纷纷跳入，只见周绮披散了头发，满脸血污，一柄单刀左挡</p>
右抵，在坑中与四名铁甲军苦斗。坑中长矛施展不开，四兵都使佩刀进攻。群雄大怒，一齐</p>
扑上。四兵一个被骆冰单刀搠死，一个被卫春华一钩刺入口中，其余两个被文泰来左手抓住</p>
后心，右手拧住头盔，交叉一扭，扭断了颈骨。徐天宏忙去扶住周绮，见她肩上臂上受了两</p>
处刀伤，甚是痛惜。香香公主撕下衣服给她裹伤。徐天宏道：“兆惠本想把我们围在这里，</p>
引得回兵大队来，才出动伏兵夹击，定是张召重那奸贼见了总舵主，等不及抢着要建功。”</p>
陈家洛道：“他退去之后必不甘心，还会带兵再来。”徐天宏道：“咱们快挖个陷阱，先拿</p>
住这奸贼再说。”众人大为振奋，照着徐天宏的指点，在北首冰雪下挖进去。上面冰雪厚厚</p>
的冻了将近一尺，下面沙土掏空，丝毫看不出来。陷阱挖好不久，张召重果然又率铁甲军冲</p>
到。他在兆惠面前夸过口，要逞豪强，竟不增兵，仍只带领余下的那数十名铁甲军。这一次</p>
每个军士手中都拿了盾牌，挡住群雄的羽箭，霎时间冲到坑前。陈家洛跳出坑外，向张召重</p>
喝道：“再来见过输赢！”张召重见他手中没兵器，将长剑往地下一抛，说道：“好，今日</p>
不分胜败不能算完。”两人一个展开百花错拳，一个使起无极玄功拳，登时在雪地上斗在一</p>
起。文泰来、徐天宏、章进、卫春华、余鱼同、心砚六人也纵出坑来接战。陈家洛一面打，</p>
一面移动脚步，慢慢退近陷阱，眼见张召重再抢上两步就要入伏，那知斜削里一名铁甲军冲</p>
到，一脚踏上陷阱，惊叫一声，跌了下去，接着一声惨呼，被守在下面的骆冰一刀戳死。</p>
张召重吃了一惊，暗叫：“侥幸！”手脚稍缓。陈家洛见机关败露，蓦地和身扑上，抱</p>
住他身子，用力要推他下去。张召重双足牢牢钉在雪地，运力反推。两人僵持在坑边，一个</p>
挣不脱，另一个也推他不下，谁也不敢松手。两名铁甲军挺矛来刺陈家洛。徐天宏从旁跃</p>
过，举单拐挡开长矛，俯身双手一抬，将陈张两人抬入陷阱之中，随即一个打滚，铁甲军两</p>
柄长矛刺入雪地。</p>
陈张两人跌入沙坑，同时松手跃起。骆冰右手刀向张召重砍去，却被他施展空手入白刃</p>
功夫反拿手腕，一扯之下，已将短刀抢在手中。陈家洛背后飞脚踢到，张召重不及向骆冰进</p>
攻，回身一刀。陈家洛侧身避过，举两指向他腿上“阴市穴”点去。张召重右腿一缩，骆冰</p>
飕飕飕掷出三柄飞刀。沙坑之中无回旋余地，但张召重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将三把飞刀一</p>
一避过。骆冰叫道：“总舵主接刀！”长刀丢出。陈家洛接住刀柄，使开金刚伏虎刀法，和</p>
张召重的短刀狠斗起来，他武功本杂，各家兵刃全都会使，不似张召重独精剑术，登时在兵</p>
器上占了便宜。拆了十余合，张召重迭遇险招，左手连以拳术助守，才得化解。骆冰对自己</p>
的这对鸳鸯刀的长刀短刀本来无所偏爱，这时却只盼长刀得胜，短刀落败。周绮持刀护在香</p>
香公主身前。只听得长刀短刀铮铮交撞数下，张召重忽然把短刀掷出坑外，说道：“我空手</p>
接你兵刃。”左拳右掌，往陈家洛闪闪刀光中猛攻直进。陈家洛对骆冰叫道：“接刀！”将</p>
长刀掷还给她，左手一指往敌人“曲泽穴”点到。沙坑中寻丈之地，转身都是不便，更别说</p>
趋避退让，两人竭尽生平所学，性命相搏。数十招后，渐渐分出高下，陈家洛百花错拳虽然</p>
精妙，终不及张召重功力深厚，内力又没他大，时候一长，已是攻少守多。骆冰空自着急，</p>
见两人打得紧凑异常，要想相助，却哪里插得下手去？眼见陈家洛越打越落下风，张召重飞</p>
脚踢出，陈家洛向左一让，张召重左掌反击，其势如风。突然坑上一人大喝：“铁胆来</p>
了！”张召重左掌倏然收回，护住顶心。果然黑黝黝一枚铁胆猛掷下来。张召重吃过周仲英</p>
铁胆的苦头，心中一寒，暗想：“这老儿怎么也来了？他居高临下，投掷之势更为凶狠。”</p>
既不敢接也不敢让，猛然向后一拔，退开三尺，身子在沙坑边上一撞，只听拍的一声，铁胆</p>
打落坑心，徐天宏随势纵下。原来周仲英那日收他为义子，当天即把称雄武林的绝技子母铁</p>
胆教给了他。这些日子中徐天宏奔波无定，每日仍是挤出功夫习练，今日临敌初试，仗着岳</p>
父声威，虽然一击不中，但也把张召重吓得倒退。</p>
张召重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纵起，往坑外跃去，突然当头一掌劈到，势劲力疾，生平</p>
未遇。他右手一带，化解了掌力，但这样一来，终究跃不出去，随着落下，暗暗心惊：“这</p>
是谁？此人功夫实不在我之下。”脚刚点地，一人跟落，声若巨雷，喝道：“奸贼，认得我</p>
么？”那人身高膀阔，气度威猛，正是奔雷手文泰来。卫春华等已把铁甲军杀退，跟着跳</p>
下。文泰来与张召重面面相对，想起铁胆庄被擒之辱，一路上又受了他无数折磨，剑眉倒</p>
竖，虎目生光，大喝一声，出手便是生平绝技“霹雳掌”，呼呼数掌，疾如闪电，声逾轰</p>
雷。</p>
这一番恶战，比陈张两人刚才决斗更为激烈。香香公主见文泰来大声吆喝，风雷般向张</p>
召重攻去，不禁害怕。陈家洛见到她脸上惊惧之色，靠着坑壁走到她身旁，牵住她手，向她</p>
微微一笑。香香公主凝望他的脸，露出询问之意。陈家洛知是问他刚才打斗是否很累，缓缓</p>
摇了摇头。香香公主伸起衣袖，替他揩拭脸上的汗水泥污。</p>
陈家洛摸出三粒围棋子，以防文泰来万一遇险，立可施救。他手中拿到棋子，心念一</p>
动：“这真像一局搏杀凶猛、形势繁复的棋局，中间是文四哥与张召重全力厮拚。我们在外</p>
面围住。在我们外面是一重清兵包围住了。霍青桐姑娘又在外面设法施救，更在外面又有清</p>
兵大军列阵包围。这局势只要棋错一着，满盘皆输。”</p>
群雄知道文泰来满腔怨气，这次非亲手报仇不可，都在一旁观战，只防张召重逃走，并</p>
不出手相助。大家素知文泰来武功卓绝，纵然不胜，也决不致落败。但见一个猛攻，一个固</p>
守，就似大海中惊涛骇浪，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向礁石扑去，但礁石始终屹立不动，浪头过</p>
去，礁石又稳稳的露在海面。陈家洛寻思：“别人出手，四哥或许会不快，但四嫂相助，他</p>
决不致见怪。”便向骆冰使个眼色。骆冰会意，想放飞刀相助，但两人斗得正紧，惟恐误伤</p>
了丈夫，急道：“总舵主，你快出手，我不成。”陈家洛正要她这句话，嗤嗤嗤，三粒棋子</p>
向张召重要穴上打去。张召重连连闪避，文泰来乘势直上。正要得手，忽听得上面喊声大</p>
振，马匹奔驰，刀枪相交。一人冲到坑边，大叫：“陈公子，喀丝丽，你们在哪里？”香香</p>
公主叫道：“爹爹，爹爹，我们在这里！”陈家洛叫道：“救兵来啦，大家上，先杀了这奸</p>
贼！”众人兵刃并举，齐向张召重攻去。张召重双掌如风，忽向香香公主后心击去。众人大</p>
惊，不约而同的抢过救援。哪知他这一下是声东击西，身子急缩，在坑边抓起一把沙土一</p>
扬，坑中尘沙弥漫。众人眼睛一花，已被他跃上坑去。只听他哼的一声，臀部中了徐天宏一</p>
枚铁胆，但终于逃了出去。</p>
群雄纷纷跃出追击，只见木卓伦手舞长刀，一马当先冲到，回人战士跟在其后，众清兵</p>
大呼阻拦，张召重在人丛中闪得数闪，便不见了去向。文泰来夺得一条长矛，跨上白马，要</p>
杀入敌阵追赶，被骆冰一把拖住。</p>
木卓伦率领的黑旗队虽是老弱，但人人奋勇，挺起盾牌，拥卫主帅。香香公主见父亲赶</p>
到，脸上、胡子上、刀上溅满了鲜血，纵身入怀，连叫：“爹爹！”木卓伦揽住她，轻轻拍</p>
她背脊，说道：“乖乖别怕，爹爹来救你啦。”</p>
徐天宏站上马背观看形势，见东首尘头大起，雪地之中，尚且踏得尘土飞扬，知有铁甲</p>
军冲来，叫道：“木老英雄，咱们快向西面高地退却。”木卓伦知他机智，上次可兰经就是</p>
他使计夺回，当即发令向西。清兵随后赶来。众人奔了一阵，西面斜刺里又有一彪清兵杀</p>
到，将回人夹在中间。木卓伦和文泰来双马并驰，大呼冲出，被清兵一阵箭射了回来。</p>
木卓伦心想：“青儿的话果然不错。刚才我是错怪她了。她现下一定十分伤心。唉，我</p>
这一下可是凶多吉。”只得率领众人奔上一座大沙丘，凭势固守，俟机脱困。回人居高临</p>
下，清兵一时倒也不敢冲上。霍青桐率队到离敌阵十里处驻扎。这天中午，各队队长和传令</p>
骑兵先后来报，均已依令办理。霍青桐道：“很好，各位辛苦了。”拿出令箭，说道：“青</p>
旗第二队队长，你率领五百名弟兄，在黑水河南岸固守，不许清兵过河。对方大军来攻，切</p>
不可与他们硬拚，只求拖延时间，有一名清兵渡河，别来见我。”那队长接令去了。</p>
霍青桐又道：“白旗第一队队长，你带领本部人马，引清兵向西追赶，一路上接战只许</p>
败不许胜，逃入大漠，越远越好。”那队长素来凶悍好胜，昂然说道：“咱们回人只会打胜</p>
仗，打败仗我可不会。”青桐道：“这是我的命令。你把携带着的四千头牛羊一路丢弃，引</p>
得他们抢掠。”那队长道：“干么把自己的牲口送人？我可不干！”</p>
霍青桐一张小嘴绷得紧紧的，沉声问道：“你不听号令？”那队长扬刀大呼：“你领我</p>
们打胜仗，我听你号令。你叫我打败仗，我拚死不服。”霍青桐道：“我是领你们打胜仗。</p>
你先败退，再反攻。”那队长红了眼，叫道：“连你爹爹也不信这套鬼话，怎骗得过我？你</p>
当我不知你是甚么心思？你叫我们四散逃走，丢弃牲口，就偏不去救香香公主！”霍青桐喝</p>
道：“抓起来。”四名亲兵抢上前去，抓住了他双臂。那队长并不抵抗，只是冷笑。</p>
霍青桐大声道：“满洲兵来欺侮咱们，咱们要全军一心，方能打胜仗。你到底听不听号</p>
令？”那队长大叫：“不听！你能把我怎样？”霍青桐道：“把他砍了！”那队长自负勇</p>
猛，以为霍青桐不敢罚他，听了这话，登时脸如上色。亲兵将他推出帐外，一刀将他的头割</p>
下。霍青桐下令首级示众。众军无不凛然。霍青桐令白旗第一队副队长升任队长，引清兵向</p>
大漠追赶，待见东首狼烟升起，绕道赶回。新任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再令余下各队，尽数</p>
开往东边大泥淖旁集中。她发令已毕，一人骑马向西，下马跪下，泪流满面，低声祷祝：</p>
“万能的真主，愿你圣道得胜，打败入侵的敌人。现今我爹爹不相信我，哥哥不相信我，连</p>
我部下也不相信我，为了要使他们听令，我只得杀人。真主，求你佑护，让我们得胜，让爹</p>
爹和妹妹平安归来。如果他们要死，求你千万放过，让我来代替他们。求你让陈公子和妹妹</p>
永远相爱，永远幸福。你把妹妹造得这样美丽，一定对她特别眷爱，望你对她眷爱到底。”</p>
祝祷已毕，上马拔剑，回马叫道：“黑旗第一、第二两队随我来，其余各队分赴防地。”</p>
木卓伦、陈家洛等困守沙丘。清兵冲锋两次，都被众回人奋勇挡住，沙丘四周尸首堆</p>
积，双方损折均重。过了午间，忽然清兵阵动，一彪军马冲了进来。雪花飞舞下只见当先一</p>
人身披黄衫，手挥长剑，头上一根碧绿的羽毛微微颤动，正是霍青桐。木卓伦叫道：“大伙</p>
儿冲！”率领回兵往下冲杀，两面夹击，清兵阻拦不住。四队黑旗军合兵一处。香香公主纵</p>
马上前，与姊姊拥抱。</p>
霍青桐拉着妹妹的手，叫道：“黑旗三队队长，你率队快向西退，与白旗第一队会合，</p>
听白旗第一队队长号令。”那队长接令带队驰出。这一队骑的都是特选快马，远远只见红旗</p>
晃动，清兵正红旗精兵追了下去。</p>
霍青桐喜道：“好极了。黑旗一队队长，你退向叶尔羌城中，听我哥哥号令。黑旗二队</p>
队长，你向黑水河南岸退去，那边有青旗二队队长接应。你听他号令。”两队黑旗兵又突围</p>
而出，只见清兵正白，镶黄两旗分两路追赶而去。霍青桐叫道：“大家向东冲！”三百名近</p>
卫亲兵长刀飞舞，拥卫主帅当先开路。木卓伦、香香公主、陈家洛等众人与黑旗第四队人马</p>
向东疾驰。兆惠亲率铁甲军两翼包抄过来。这些是满洲正蓝旗精兵，正副都统手执长枪大</p>
戟，奋勇急追。回人战士数百人断后，边战边逃，霎时间数百人都被清兵裹住，尽数杀死。</p>
兆惠大喜，指着霍青桐身旁的新月大纛，叫道：“谁夺到这面大纛，赏银一百两。”铁甲军</p>
争先恐后，在大漠上狂奔追赶。黑旗第四队乘坐的都是精选良马，铁甲军一时追赶不上。奔</p>
出了三四十里地，回人战士有的马力不继，掉队堕后，奋力死战，都为清兵所杀。兆惠见所</p>
杀回人不是老人，就是少年，喜道：“他们主帅身边没有精兵，大家努力追赶！”再追七八</p>
里地，回兵队伍更见散乱，只见新月大纛在一座大沙丘上迎风飞舞。兆惠胯下是匹大宛良</p>
马，手挥大刀，领队冲去。众亲兵前后卫护。霍青桐等见清军大兵冲到，纵马下丘。</p>
兆惠登上沙丘，向前一望，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犹似堕入了冰窖，但见南边一</p>
队队回人战士整整齐齐的列成方阵，毫无声息。一眼望去，青旗似林，圆盾如云。兆惠双手</p>
发软，抛下大刀，身上一阵阵发寒，心道：“这些回人好狡猾，原来大队人马集中在此。”</p>
向北一看，只见一片白旗招展，又是数队回兵缓缓推来，当下已无细思余裕，急叫：“后队</p>
作前队，快退！”亲兵传令下去，清兵登时大乱。回人箭如飞蝗，直逼过来。清兵本比回人</p>
多过数倍，但分兵追赶，追到这里只有一万名铁甲军，回兵全部主力却尽集于此，登时强弱</p>
易势。西边又有两队回兵冲将过来。兆惠见西、南、北三面都有敌兵，只东面留出空隙，叫</p>
道：“大队向东冲。”自率亲兵断后，三面回人逐渐逼近。</p>
清兵大队向东边缺口中涌去。混乱中前面铁甲军忽然齐声惊呼。一名骑兵奔到兆惠面</p>
前，大叫：“大将军，不好啦，前面是大泥淖。”只见一千名铁甲兵人马已在泥淖中打滚，</p>
陷入软泥。原来大漠之上河流不能入海，在沙漠中汇成湖泊，逐渐干枯，便成泥淖。这大泥</p>
淖方圆十多里，软泥深达数十丈，多的是泥鳅爬虫之属，却是人兽所不至，大雪一盖，上面</p>
毫无痕迹，若非当地土著，决难得知。霍青桐伏兵于此，兆惠贪胜猛追，竟自入了绝地。</p>
陈家洛等站在沙丘上观战，只见清兵陷入泥淖的越来越多，后队人马想向外奔逃，回人</p>
早已掘下深沟，马匹难以跨越。铁甲军三面受迫，自相践踏，不由自主的一个个挤入泥淖之</p>
中。沙泥缓缓从脚上升到大腿，升到膝上，再升到腰间。无数清兵在大泥淖中狂喊乱叫，惨</p>
不忍闻。等到沙泥升到口中，喊声停息，但见双手挥舞，过了一会，全身沉入泥中。回人一</p>
万多战士左手持盾，右手衣袖高举，刀光与白雪交相辉映，一声不作，聚集在深沟外监视。</p>
两队精兵不住向铁甲军猛扑。清兵越战越少，不到半个时辰，一万多名正蓝旗铁甲军全数被</p>
逼入大泥淖中。兆惠在百余名清兵舍死保护下冲开一条血路，逃了出去。</p>
香香公主见数不清的兵士马匹在大泥淖中滚动厮打、拥抱哭叫，拚命挣扎，心中不忍，</p>
转过了头不忍观看。木卓伦狂喜之下大笑大叫，忽然住口不叫，对霍青桐道：“青儿，我刚</p>
才说错了话，你别见怪。实在是我性子太急，是爹爹不好。”霍青桐咬住嘴唇不语。心砚跪</p>
倒在地，向她磕了两个头，道：“小的该死，不知姑娘另有神机妙算，冲撞了姑娘。你大人</p>
不记小人过……”话未说完，霍青桐一提缰绳，纵马下了沙丘，把他僵在当地。章进笑道：</p>
“算啦，待会请总舵主给你说情吧。”他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又道：“我就是不明白，干</p>
么她不把全部清兵都引进大泥坑中去。”徐天宏道：“眼前回兵比清兵多，方能把他们赶入</p>
大泥坑，要是清兵全军都到了，一齐向外冲逃，又怎拦阻得住？”章进道：“不错，刚才大</p>
家都错怪了她。”这时大部清军已陷没泥中，无影无踪，余下来的小部人马也陷没半身，动</p>
弹不得，只有挥手叫嚎的份儿，四野充塞着惨厉的呼喊。又过一会，叫声逐渐沉寂，大泥淖</p>
把万余铁甲军吞得干干净净。人马、刀枪、铁甲，竟无半点痕迹，只有几百面旗帜散在泥淖</p>
之上。</p>
霍青桐高声传令：“大队向西，到黑水河南岸聚集。”回部各队奉令，向西疾驰。路上</p>
陈家洛与木卓伦互道别来情况。木卓伦心下不安，两个女儿同是自己至宝至爱，偏偏两人都</p>
爱上了这汉人。依回教规矩，男人可娶四个妻子，但陈家洛并非清真教徒，听说汉人只娶一</p>
妻，第二个女人就不算正式妻子了，这事不知如何了结，心想：“把清兵杀败了再说。青儿</p>
聪明伶俐，喀丝丽心地纯良，姊妹两人又要好，总有法子。”</p>
大队傍晚赶到了黑水河南岸。一名骑兵气急败坏的赶来报告：“清兵向我军猛扑，青旗</p>
二队队长阵亡，黑旗二队队长重伤，两队兄弟伤亡很重。”霍青桐道：“叫青旗二队副队长</p>
督战，不许退却一步。”那骑兵下去传令。</p>
木卓伦道：“咱们上去增援吧？”霍青桐道：“不！”转头对亲兵道：“全军就地休</p>
息，不许举火，不许出声，大家吃干粮。”命令下传，一万多人在黑暗中默默休息。远远传</p>
来黑水河水声溅溅，清兵与回兵杀声震天。</p>
一名骑兵急速奔来，报道：“青旗二队副队长又阵亡，弟兄们抵挡不住啦！”霍青桐</p>
道：“青旗三队队长，你这队上去增援，那边队伍归你指挥。”那队长长刀一举，大声答</p>
应，领队去了。章进叫道：“霍青桐姑娘，我也去厮杀，好吗？”霍青桐道：“各位刚才辛</p>
苦啦，再休息一会吧。”章进见她指挥大军，威风凛凛，不敢再说。青旗三队上去不久，喊</p>
声大作，自是双方战斗惨烈。又过好一会，霍青桐见战士精力已复。叫道：“青旗各队在东</p>
边沙丘后面埋伏，白旗队、哈萨克、蒙古各队在西边埋伏。”长剑一挥，说道：“大伙儿上</p>
去！”</p>
众人在亲兵拥护下向前驰去，越向前奔，杀声越响。驰到近处，金铁交鸣之声铿然大</p>
作。只见回人战士奋力守住黑水河支流上的几座木桥，镶黄旗清兵前仆后继，拚死冲前夺</p>
桥。霍青桐叫道：“退后！”守桥的战士向两旁一撤，数千名铁甲军蜂拥过桥。霍青桐见清</p>
</p>
兵过来了一半，叫道：“拉去木条！”数百名回人早已牵了马匹藏在河岸之下，桥上的木梁</p>
事先都已拆松，用粗索缚在马上，一声令下，松缰鞭马，百余匹马奋蹄向前。只听得喀喇喇</p>
数声大响，木梁拉去，木桥登时折断，桥上数百名铁甲军堕入河中。清兵登时分为两截，隔</p>
河相望，相救不得。霍青桐令旗一挥，埋伏着的队伍掩杀上来。清兵训练有素，虽在混乱之</p>
中，仍听参领、佐领指挥，集合在一起，排成阵势。回人冲到清兵阵前数百步处，突然停</p>
步。霍青桐又是令旗一招。只听得轰隆、轰隆，巨响连珠不绝，震耳欲聋，黑烟弥漫，清兵</p>
脚下到处炸药爆发，只炸得血肉横飞，队伍登时大乱，对面乱箭射来，无处可逃，纷纷堕</p>
河。清兵身上铁甲厚重，一落河水，立时沉底，余下来的溃不成军，不多时尽数被回人大军</p>
歼灭。白雪皑皑的河岸上到处是尸体兵戈，旌旗衣甲。对岸清兵吓得心胆俱裂，向叶尔羌城</p>
中退去。霍青桐道：“渡河追击！”战士架起木桥，大军向叶尔羌城冲去。叶尔羌城中居民</p>
早已撤离一空。霍阿伊见正白旗清兵攻到，依着妹子事先嘱咐，稍加抵抗，便率队退出。不</p>
久镶黄旗清兵从黑水河溃退下来，与城中大军会合。喘息甫定，主帅兆惠也率领百余残兵赶</p>
到。兆惠见镶黄旗精兵又遭大败，惊怒交集，忽然部下禀报，数百名官兵喝了水井的水中毒</p>
而死。兆惠派一队兵到城外取水，刚想休息，只见满天通红，城中到处火光烛天。亲兵连珠</p>
价急报，四城起火。原来回疆盛产石油，许多地方掘地见油，霍青桐早就下令各处民房中贮</p>
藏石油，少数伏兵一点燃，登时把全城烧成一只大火炉。兆惠在亲兵拥卫下冒火突烟，夺路</p>
逃命。城内清兵自相践踏。亲兵在兵卒丛中挥刀乱砍，杀开一条血路。奔到西门，对面大队</p>
铁甲军涌来，报说城门已被回人堵住，冲不出去。兆惠转而向东。这时火势更烈，铁甲一被</p>
火炙，热不可当，众清兵纷纷卸去铁甲，乱奔乱窜。叶尔羌城内人马杂沓，喊声震天。混乱</p>
中一小队人马奔来，大叫：“大将军在哪里？”兆惠的亲兵叫道：“在这里。”当先一人如</p>
风赶到，正是和尔大，对兆惠道：“东门敌兵少，咱们向东冲。”兆惠虽在危急之中，仍然</p>
镇静，率领将士向东门突围。回人万箭射来，清兵没了铁甲，死伤累累，数次冲不出去。城</p>
中火势更烈，清兵已被烧死了数千名，焦臭令人欲呕，满城尽是哭喊之声。正危急间，张召</p>
重手持长剑，率领一队清兵驰到，内外夹击，把兆惠救了出去。霍青桐等在高地望见。木卓</p>
伦连叫：“可惜！可惜！”霍青桐道：“青旗四队队长，你率本队去增援，堵死东门。”那</p>
队长领队去了。兆惠既已逃出，城中清兵群龙无首，四门都被回人重兵堵住，东逃西窜，最</p>
后尽皆烧死在这座大熔炉之中。霍青桐道：“烧狼烟！”亲兵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堆狼</p>
粪，黑烟巨柱冲天而起。原来狼粪之烟最浓，大漠上数十里外均可望见。周绮问徐天宏道：</p>
“烧这个干么呀？”徐天宏道：“那是与远处的人通消息。”果然过不多时，西面二十多里</p>
外也是一道黑烟升起。徐天宏道：“在那边更西的人见了这道烟，也会点燃狼粪。这样一处</p>
传一处，片刻之间就可把信号传到数百里外。”周绮点头道：“这法子真好。”</p>
回人连打三个大胜仗，歼灭清兵精兵三万余人。成千成万战士互相拥抱，在叶尔羌城外</p>
高歌舞蹈。</p>
霍青桐传集各队队长，说道：“各队人马到预定地点驻扎，晚上每个人要烧十堆火，各</p>
堆火头距离越远越好。”清兵正红旗精兵一万余人在都统德鄂率领之下，向西猛追回人黑旗</p>
第三队。黑旗队坐骑都是特选的骏马，直驰入大漠之中。德鄂奉了兆惠之命，务必追到回</p>
兵，一鼓歼灭，是以衔尾疾追。两军人马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奔出数十里地。忽然斜刺里</p>
冲出数千头牛羊来。清兵大喜，纷纷捕杀，饱餐了一顿，追势稍缓。黑旗三队不久就与白旗</p>
一队会合，继续奔逃，始终不与清兵接仗。到了傍晚，遥见东边狼烟升起，白旗一队队长叫</p>
道：“翠羽黄衫已打了胜仗，咱们转向东方！”众战士精神大振，勒缰回马。清兵见回人忽</p>
然回头，很是奇怪，上前冲杀，那知回人远远兜了过去。德鄂叫道：“你们逃到天边，我们</p>
追到天边。”两队回兵连夜奔逃，清兵正红旗铁甲军紧追不舍。都统德鄂一心要立大功，沿</p>
途马匹不断倒毙，他下令死了坐骑的军士步行随后，其余骑兵继续急追。驰到半夜，几骑军</p>
士奔来报称：“大将军在右前方。”德鄂忙向右迎上，见兆惠率领着三千多名残兵败卒，狼</p>
狈不堪。</p>
兆惠见正红旗精兵开到，精神一振，心想：“敌兵大胜之后，今晚必定不备，我军出其</p>
不意进攻，当可转败为胜。”于是下令向黑水河旁挺进。行了二三十里，前哨报知回人大军</p>
在前扎营。兆惠与德鄂、张召重、和尔大等登高一望，不由得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p>
但见漫山遍野布满了火堆，放眼望去，无穷无尽，隐隐只听得人喧马嘶，不知有多少回</p>
兵。兆惠默然不语。和尔大道：“原来回人有十多万兵隐藏在这里，咱们以寡敌众，怪不</p>
得……怪不得受了……一些小小挫折。”他们怎知这是霍青桐虚张声势，她命每名回兵烧十</p>
堆火，远远望来，自是声势惊人。兆惠下令道：“各队赶速上马，向南撤退，不许发出一点</p>
声息。”命令传了下去，众兵将不及吃饭，立即上马。和尔大道：“据向导说，这里向南要</p>
经过英奇盘山脚下，大雪之后，山路甚是难行。”兆惠道：“敌兵声势如此浩大，你瞧到处</p>
都是他们的队伍。富德将军有一支兵越戈壁而来，咱们只有向东南去和他会师。”和尔大</p>
道：“大将军用兵确然神妙。”兆惠哼了一声，大败之后再听这些谄谀之言，脸皮再厚，可</p>
也不易安然领受。</p>
大军南行，道路愈来愈险，左面是黑水河，右面是英奇盘山，黑夜中星月无光，只有山</p>
上白雪映出一些淡淡光芒。兆惠下令：“谁发出一点声息，马上砍了。”清兵大都来自辽</p>
东，知道山上积雪甚厚，一发声音震动积雪，便会酿成雪崩巨灾。众人小心翼翼，下马轻步</p>
而行。走了十多里，道路愈陡，幸而天色渐明，清兵一日一夜战斗奔驰，个个脸无人色。忽</p>
然前面发喊，报称有回人来攻，德鄂亲率精兵上前迎敌。只见数百名回人从山坡上俯冲而</p>
下，将到临近，突然下马，每人拔出一柄匕首，插入马臀。马匹负痛，向清兵阵里狂冲过</p>
来。道路本狭，登时挤成一团，人马纷纷落河。回人从捷径向山上攀登，投下无数巨石，登</p>
时把道路封住。德鄂急令大军后退，却听后队喊声大作，原来后路也被截断了。德鄂亲冒矢</p>
石，向前猛冲，只见英奇盘山顶上新月大纛迎风飘扬，大纛下站着十多人在指挥督战。兆惠</p>
下令：“向前猛冲，不顾死伤。”一队铁甲军开了上去，一半人持盾挡箭，一半人抬起路上</p>
的大石、马匹、尸首、伤兵、尽数投入河中，清除了道路，一鼓作气猛的冲去。前面数十名</p>
回人挡住。道路狭窄，清兵虽多，难以一涌而上，后面部队却继续推上来，一时间路口挤满</p>
了人马。挡路的回人突然散开，身后露出数十门土炮来，清兵吓得魂飞天外，发一声喊，转</p>
身便逃。土炮放处，铁片铁钉直往阵中轰来。总算那土炮只能放得一次，再放又要填塞炸药</p>
铁片，搞上半天，清兵都已退开。这数十炮轰死了二百多名清兵，又把他们去路截断。</p>
兆惠又急又怒，忽听得悉悉之声，颈中一凉，一小团雪块掉入衣领，抬头望时，只见山</p>
峰上雪块缓缓滚落。和尔大叫道：“大将军，不好啦，快向后退！”兆惠掉转马头，向后疾</p>
奔。众亲兵乱砍乱打，把兵卒向河中乱推，抢夺道路。只听雪崩声愈来愈响，积雪挟着沙</p>
石，从天而降，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轰轰之声，震耳欲聋。</p>
和尔大与张召重左右卫护兆惠，奔出了三里多远。回头只见路上积雪十多丈，数千精兵</p>
全被埋在雪下，连都统德鄂也未逃出。向前眺望，一般的是积雪满途，行走不得。兆惠身处</p>
绝境，四万多精兵在一日两夜之间全军覆没，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张召重道：“大将军，</p>
咱们从山上走。”他左手拉住兆惠，提气往山上窜去。和尔大施展轻功，手执单刀在后保</p>
护。霍青桐在远处山头望见，叫道：“有人要逃，快去截拦。”数十名蒙古兵在小队长率领</p>
下飞奔而来，跑到临近，见爬上来的三人都穿大官服色，十分欣喜，摩拳擦掌，只待活捉。</p>
兆惠暗暗叫苦，心想今日兵败之余，还不免被擒受辱。张召重一言不发，提劲疾上。他一手</p>
挽了兆惠，在这冰雪冻得滑溜异常的山上仍是步履如飞。和尔大虽然空手，拚了命还是追赶</p>
不上。张召重爬上山顶，一提之下，将兆惠甩起。数十名蒙古兵同时扑到。张召重把兆惠挟</p>
在腋下，“一鹤冲天”，从人圈中纵出。蒙古兵扑了个空，互相撞得头肿鼻歪，回身来追，</p>
两人早冲下山去了。和尔大被一名蒙古兵扑到扭住，两人滚倒在地。其余蒙古兵抢上前来，</p>
将他横拖倒曳，拉到霍青桐面前。这时各队队长纷纷上来报捷。这一役正红旗清兵全军覆</p>
没，逃脱性命的除兆惠与张召重外，不过身手特别矫捷而运气又好的数十人而已。霍青桐等</p>
回到营帐，回人战士将俘虏陆续解来。这时回人已攻破清兵大营，粮草兵戈，缴获无数。俘</p>
虏中忽伦四兄弟也在其内。回人战士报称，攻进大营时发现他们被缚着放在篷帐之中。陈家</p>
洛询问原委，忽伦大虎说：“兆大将军怪我们帮你，要杀我们四人的头，说等打了胜仗再</p>
杀。”陈家洛向霍青桐求情，放了四人。四兄弟自回辽东，仍做猎户去了。这时哨探又有急</p>
报，戈壁中有清兵四五千人向南而来。霍青桐一跃而起，带了十队回兵上前迎敌。行了数十</p>
里，果见前面尘头大起，霍青桐令旗一招，两队青旗回兵乘着战胜余威，向前猛冲。原来这</p>
是兆惠副手富德带来的援兵，途中与兆惠及张召重相遇，得知清兵大军覆没，忙收集残兵，</p>
向东撤退，哪知终于被霍青桐拦住。清兵兼程赴援，人困马乏，人数又少，怎挡得住回人大</p>
军乘锐冲击。</p>
兆惠不敢再战，下令车辆马匹围成一个圆圈，清兵弓箭手在圈内固守。回兵几次冲锋，</p>
冲不进去。霍青桐道：“他们负隅死守，强攻损失必重。现今我众彼寡，不如围困。“木卓</p>
伦道：“正该如此。”霍青桐下令掘壕。回兵万余人一齐动手，在清兵弩箭不及之处，四周</p>
掘起长壕深沟，要将清兵在大漠之中活活饿死渴死。到得傍晚，霍阿伊又带领了回人援兵数</p>
千到达，在长壕之前再堆土堤。</p>
回人在黑水河英奇盘山脚大破清兵，再加围困，达四月之久，史称“黑水营之围”。</p>
文泰来站在高处，远远望见兆惠身旁一人指指点点，正是张召重，心中大怒，从回人手</p>
中接过弓箭。徐天宏道：“这奸贼原来在此，只怕太远，射他不到。”文泰来施展神力，拍</p>
的一声，一张铁胎弓登时拉断，当下拿过两张弓来，并在一起，一箭扣双弦，将两张铁胎弓</p>
都拉满了，手一放，羽箭如流星般直向张召重面门飞去。张召重一惊：“相距这么远，怎会</p>
有箭射来？”身子一侧，那箭噗的一声，插入他身边一名亲兵胸膛之中。卫春华道：“四</p>
哥，咱们冲进去捉这奸贼。”徐天宏道：“不行！不可犯了霍青桐姑娘的将令。”文泰来、</p>
卫春华等点头称是。众人望着张召重，恨声不绝，说道：“终有一日要拿住这奸贼碎尸万</p>
段。”只听得军中奏起哀乐，回人在地下挖掘深坑，将阵亡的将士放入坑内，面向西方，然</p>
后埋葬。陈家洛等很是奇怪，询问身旁的战士。那人道：“我们是伊斯兰教徒，死了魂归天</p>
国，**直立，面向西方圣地麦加。”群雄听了嗟叹不已。埋葬已毕，木卓伦率领回人全军</p>
大祷，感谢真神佑护，打了这样一场大胜仗。祈祷完毕，全军欢声雷动，各队队长纷到霍青</p>
桐面前举刀致敬。卫春华道：“这一仗把清兵杀得心碎胆裂，也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徐</p>
天宏沉吟道：“皇帝明明跟咱们结了盟，怎么却不撤军？难道他这是故意的，要把满清精兵</p>
在大漠中灭掉？”文泰来道：“我才不相信那皇帝呢。他怎能料到霍青桐姑娘会打这大胜</p>
仗？他派张召重来，用意显然不善。”众人议论了一会，猜测不透。</p>
大家又都赞霍青桐用兵神妙。余鱼同道：“孙子曰：‘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p>
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想不到回部一位年轻姑娘用兵，竟是暗合孙子兵法。”周绮睁大</p>
了一双圆眼，道：“你胡说八道！她打仗打得这样好，你还说她是孙子兵法？我说是爷爷兵</p>
法，老祖宗兵法！”众人都大笑不已。说话之间，只见陈家洛眼望霍青桐，显得又是关切，</p>
又是担心。众人循着他目光转头望去，见她脸色苍白，瞪着火光呆呆出神。骆冰走近前去，</p>
想逗她说话。霍青桐站起来相迎，突然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骆冰吓了一跳，忙抢上扶</p>
住，问道：“青妹妹，怎样？”霍青桐不语，努力调匀气息，喉口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p>
香香公主、木卓伦、霍阿伊、陈家洛、周绮等都奔过来慰问。香香公主急得连叫：“姊姊，</p>
别再吐啦。”把姊姊扶入帐中，展开毡毯让她躺下。木卓伦心中痛惜，知道女儿指挥这一仗</p>
殚智竭力，亲身冲锋陷阵，加之自己和部将都对她怀疑，她自然要满怀气苦，而最令她难受</p>
的，只怕是陈家洛和她妹子要好了，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安慰，叹了口气，走出帐来。</p>
他各处巡视，只听得四营都在夸奖霍青桐神机妙算。走到一处，见数百名战士围着一位</p>
阿訇，听他讲话。那阿訇道：“穆圣迁居到麦地那的第二年，墨克人来攻。敌人有战士九百</p>
五十人，战马一百匹，骆驼七百头，个个武装齐全。穆圣部下只有战士三百十三人，战马两</p>
队，骆驼七八十头，甲六副。敌人强过三倍，但穆圣终于击败了敌人。”一名少年叫道：</p>
“咱们这次也是以少胜多。”阿訇道：“不错，霍青桐姑娘依循穆圣遗教，领着咱们打胜</p>
仗，愿真主保佑她。可兰经第三章中说：‘在交战的两军之中，这一军是为主道而战的，那</p>
一军是不信道的，眼见那一军有自己的两倍。阿拉却用他的佑护，扶助他所喜爱的人。’”</p>
众战士欢声雷动，齐声大叫：“真主保佑翠羽黄衫，她领着咱们打胜仗。”</p>
木卓伦想着女儿，一夜没好睡。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便到霍青桐帐中探视，揭开帐门</p>
见帐中无人，吓了一跳，忙问帐外卫士。那卫士道：“霍青桐姑娘在一个时辰前出去了。”</p>
木卓伦道：“到哪里去？”卫士道：“不知道。这封信她要我交给族长。”木卓伦抢过信</p>
来，见信上寥寥写着数字：“爹爹，大事已了，只要加紧包围，清兵指日就歼。女儿青</p>
上。”木卓伦呆了半晌，问道：“她向哪里去的？”那卫士向东方一指。木卓伦跃上马背，</p>
向前直追，赶了半个时辰，茫茫大漠上一望数十里没一个人影，怕她已转了方向，只得回</p>
来。走到半路，香香公主、陈家洛、徐天宏等已得讯迎来。众人十分忧急，都知霍青桐病势</p>
不轻，单身出走，甚是凶险。回到大帐，木卓伦派出四小队人往东南西北追寻。傍晚时分，</p>
三小队都废然而返，派到东面的那小队却带来了一个身穿黑衫的汉人少年。余鱼同一呆，原</p>
来那人正是穿男装的李沅芷，忙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李沅芷又是高兴、又是难</p>
受，道：“我来找你啊，刚好遇上他们。”一指那小队回兵道：“他们就把我带来啦。咦，</p>
你怎么不穿袈裟啦？”余鱼同笑道：“我不做和尚了。”李沅芷心花怒放，眼圈一红，险险</p>
掉下泪来。</p>
香香公主见找不到姊姊，十分焦急，对陈家洛道：“姊姊到底为甚么啊？怎么办呢？”</p>
陈家洛道：“我这就去找她，无论如何要劝她回来。”香香公主道：“我同你一起去。”陈</p>
家洛道：“好，你跟你爹说去。”香香公主去跟木卓伦说，要与陈家洛同去找寻姊姊。木卓</p>
伦心乱如麻，知道霍青桐就是为了他们而走，这两人同去，只怕使她更增烦恼，却又不知如</p>
何是好，顿足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得许多了。”香香公主睁大了一双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