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四十步开外,那些匈奴骑兵把战马转向,突然向侧面一捌,接着又使他们的马首向后,马尾向前,从折向先前急急攻来的的方向,纵马跑了回去……”斥侯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那一张写着“心惊胆战”的脸上,挂着一副不那么利索的口嘴。</p>
“后来呢?千万不要追出去啊!四十步,还不到步卒冲击的距离啊,就更不用说那些手执重械,跑不快的阵战长矛兵士了――他们定是追不上匈奴骑兵的!”秦开对匈奴人的这种半道折返的战法,显然是有所见识的;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接下秘发生的那惨烈的一幕了。</p>
看到匈奴人“想要逃走”,且又觉得匈奴兵距离自己的长矛方阵不过四十来步,左军将军便为自己取得北伐之役的第一场胜战,建功立业机会到了。于是他立刻下令:全军冲峰。</p>
赵人本就是以勇武气概冠于中原,先见敌军“溃逃”,又听将军发令,列在左军阵前的矛兵们便全然不顾自己手握着承重的阵战夷矛,身穿束缚行动的厚甲,如群虎扑食一般,猛然冲向那群藐视他们的力量与勇气,以马尾、背心面向自己的匈奴人。</p>
正当阵型散开,过千赵兵以散兵冲杀匈奴游骑时,也给了匈奴人使出绝招的机会。</p>
匈奴骑兵就像数天之前为了摆脱秦开骑兵的追击时,射出回马箭一样,向缓缓追上来的赵国步兵射出了回马箭――只是这次,不是像上回疲于逃命时,一两个骑兵的个人行为,而是全体匈奴骑兵事先谋划好的战术――簌簌的箭雨,瞬时便落在了毫无阵法的赵军步兵群中。</p>
赵国步兵先前还是结成方阵,众袍泽之间,还可以相互利用对方的身射,保护自身,使匈奴人的箭射不到胸腹之处等要害部位;可是现在方阵已散、阵型皆失,每名赵兵面对迎面而来的利箭,便是护得住自己胸前,就保不住自家下腹了……</p>
很快,列在阵前的近千名赵兵矛兵,使死伤过半。</p>
虽然有了过半的伤亡,可是骁勇的赵国士兵,还是冒着匈奴人的天袭之箭,勇往直前,没有一个后退――他们的身后,左军其它的兵士们,也如前方勇士一样,前仆后继、毫不退缩。要知道赵国,乃至是整个中原,阵战矛兵,都是最低级的兵种――他们大多是新兵,成员多来自最贫困的家庭;他们的身份,甚至可能是渴望通过一战,而摆脱庶子、奴隶地位的最低层民众。</p>
但他们却是军中最于一战的战士――因为他们中的多数,除了自家性命,便是身无长物了,他们是最渴求战功的一群战士。</p>
可是,勇气在利箭面前又有什么用呢,每次都是看到匈奴人就在眼前不到十步的地方,可是追到这里,两足已如被灌了铅一般,抬起困难;赵兵们把牙关一咬,继续向前,迎接他们的又是匈奴人精准的射术――冲在最前的赵军就这样一个个倒下了,可是后面的人又追了上来!</p>
“这些匈奴人中,八成有长年与中原国家打交道的人物,所以他们才知道我们的步兵极速冲刺的距离大约是三十步上下――只要他们进到这三十步内,便有可能被杀下马来,因此他们才会在四十步时止步而返。</p>
哼,那左军将军定是立功心切,才会让士兵们冲出去――白白害了大家性命――真是当杀!”缭子对这不过死百人、伤千人的数字完全提不起神来,他所关心的是方才一战,赵军输在什么方面。当然,他说只说对了对一半:果然放弃追击,赵军最多不过是又多了十来名伤号――可是,面对着摆在眼前的军功,又有几个为将之人,不会心动呢。</p>
“你事后当然可以说这些无足轻重的风凉话,可是…...那是百多袍泽的性命啊!他们的身后,又是一家兄弟两三人、父母一对,可能还有妻儿一双――又有多少人要流泪泣血啊!”秦开对缭子那种高高在上,纵论战局的性子颇为不满;他指着南面,指着大军开来的方向,大声叫道。</p>
“你有力气对我大吼大叫,倒不如省点力气,立于阵前,对着匈奴胡儿大骂两声――那还更是解气。当然了,他们不一定听得明白,你叽哩呱啦的叫些什么――我看啊,还先想想,怎么用我们中原步卒来对付匈奴骑兵的‘回马箭’战法吧。”缭子不冷不热地在一边说道,像是在抱负这两天当秦开的“徒弟”,对秦开恭敬有嘉,压抑了自家本性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