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火候</p>
看着苏清泉就要上车，沈为忽然开腔道：“老爷子，请留步。”</p>
苏清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一身清和的气派一点也不像是纵横江湖几十年不倒的黑道枭首，左右看来都是饱读了诗的老道圆滑上了境界的老者。刚才起身要走，不多说一句，是摸清了蔡颖言这条竹叶青的脾性，很有可能还预判到了蔡颖言等人还有说话的意图，所以沈为开口的时候老爷子转身的动作并不急促，动作举止都是上乘行为艺术。</p>
“还有话要和我这个老头子说？”苏清泉眼角微缩，立在原地没有转回来，等着沈为上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p>
“想和您喝喝茶聊几句。”沈为走到苏清泉面前，不卑不亢。蔡颖言和杜横江都不知道他突然要和苏清泉喝茶聊什么，于是都没动声色，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老一少。而蔡颖言确实还想跟苏老爷子就杜横江的事以及接下来的走向再聊上几句，还在想如何开口，沈为已经出声留人，还真是不谋而合。</p>
“那另外找个地方？”苏清泉答应道，说话语气就跟寻常老人一样，只是多了一些和蔼，与后辈们相处，不端架子，不摆格局。</p>
“不用，就在这儿吧。等一下我还想向杨老师请教些问题。而且，杨老师手上那把壶，就是去了别的地方也找不出他那样的妙品。”沈为没打算放过杨鸿烈手上的那把曼生壶，怎么也要用上一用，上一。</p>
“呵呵，好，就借鸿烈这儿的桌椅板凳茶具用一用。”苏清泉笑眯眯道，也想听听这个才第二次见面的后辈能说点什么道理出来。</p>
老板兼老师杨鸿烈这回没让小天操作，而是自己亲自动手，摆了一套色泽深沉，做工极精巧讲究的紫檀木茶具出来，然后把那把半瓢壶洗干净轻轻放在茶盘上，然后自己走到一边看起了报纸。</p>
沈为洗手烧水，然后正襟危坐腰杆挺的笔直，等着电子炉上的水开，苏清泉在沈为对面坐下，容色平静，不急不忙，似乎在等着沈为开口。</p>
蟹眼已过鱼眼生，嗖嗖欲作松风鸣，沈为提水，洗杯烫壶。</p>
“我出去抽支烟。”杜横江说完走出小食店。身为蔡颖言下属，却行龙头大哥的作风。</p>
等杜横江出去，苏老爷子轻声道：“昨天晚上是我的疏忽，没跟何泽说过在选举之前要注意些什么。不过真计较起来，反而是无心成巧了。”</p>
蔡颖言笑道：“他摊上这么个有性格的儿子，出了上海保不得出点什么岔子，不过估计昨天晚上回去之免不了一顿教训，以后注意也就是了。”苏老爷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要不要再给他们敲打敲打？</p>
蔡颖言摇头道：“不必了，杜横江应该理的顺和他们的关系。”</p>
苏老爷子感慨了一句：“做药生意的人现在越来越无所顾忌，这种没底线的人才最可怕。”边说边掏出一包烟，就是市面上卖十几块钱一包的那种红南京，自顾自点燃一根烟后把烟盒放在桌上对正在向杯里注茶的沈为和气道：“要抽自己拿。”</p>
虽然没想到苏老爷子要抽烟，沈为也没有表露什么惊讶的表情，左手极稳的拿着那把曼生壶巡城点兵，将一壶茶水浓淡均匀的分在三个杯子里，沈为轻放下可以换得一栋房子的紫砂壶，对着苏清泉道：“老爷子，请茶。”</p>
苏清泉端杯子吸气闻香，啜茗餐雾，咂了滋味才道：“不错，有火候。”</p>
沈为晓得自己出来的东西肯定没入苏老爷子的眼，自己也端了杯子喝了一口。</p>
“苏老说你火候过了。”蔡颖言是茶道行家，点了沈为一句。</p>
“是。”沈为自己也喝出来了。</p>
“他是心头有事，关心虽然没生乱，却分了神。”苏老爷子对着蔡颖言笑道。一双眼睛洞穿世事。</p>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把自己当外人。小蔡能够带你去了千岛湖又来上海，就算你不进洪帮那也跟社团有了关系，对吧。”苏老爷子说话句句都明，却又是句句不明，端的是左也左的，右也右的。</p>
“老爷子，我觉得吧，很多事情不光得看内部情况，也得看外面的气候。”沈为平视着苏清泉，缓缓道。</p>
“就比如一个苹果，有可能是自己成熟了从树上掉下来，也有可能是有外部力量比如说人把他摘下来，对吧。”沈为举了个模棱两可的例子，却没有打机锋的味道。</p>
“嗯，有些道理。”苏清泉抽烟，喝茶，静听下文。</p>
“另外呢，我觉得做生意，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做熟，而不做生，换句话说，人跟人打交道，也都喜欢和处久了有信用的人合作。”沈为的话一下子转了个方向，蔡颖言和苏清泉却都听的懂。</p>
“还有呢？”苏老爷子慢慢在茶台上一个小巧的烟花缸里蹭着烟灰，而不是像一般人用手指去弹掉。眼睛和沈为对视着，没有火花碰撞，却有着欣赏的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