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根本没空插嘴,顺从地取了一枚鸽子派,切下一块,送进嘴里一嚼,眼泪流了出来,顿时体会到了乔纳斯说的“人生的味道”。
鸟类的腥味还没除去,“莫名其妙的咸味”和“派的甜味”不仅没有融到一起,反而展开了你死我活的厮杀。这糕点看上去光鲜美丽,令人跃跃欲试地想尝试,入口才知道现实原来腥甜如斯,甜味来的突兀,咸味浓到苦涩,两种口味像麻绳的两股,在一起纠缠不清却界限分明。而你只能爽朗微笑,甘苦自知。
“真是太棒了,”腓特烈举着刀叉,泪流满面地说:“这美味触动了我的灵魂,在别处都吃不到能够升华心灵的美食。”
“是吗?”国王问。
“我尝到了维纳乳鸽的鲜嫩,斯班尼葡萄的甜美,而这杏仁刮过舌尖的细致口感是来自哪里……我想想,不列颠?”腓特烈拼命吹捧。
老国王狐疑地看他。
“这些食材的完美搭配,营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味觉氛围,我觉得像环游了世界,”腓特烈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发现他的大脑竟然贫瘠得无法形容这不人道的食物,思路枯竭时,嚼了一下,顿时产生被枪毙的快感,灵感泉涌而至:“好像从云端坠落,人生的意义一页页地哗哗翻过,抵达了,抵达了,”他又卡壳了。
“抵达了什么?”老国王阴测测地问。
“快了,就快了。”腓特烈打起精神鼓舞自己,继续咀嚼,油腻的鲜葡萄像大炮冲击他的味蕾,让他阵阵时喊出了此生最真挚的赞美:“这冲击灵魂的芬芳进入了神学的范畴,用催人泪下的味觉飨宴激起由衷的忏悔,抵达了‘吃饭不仅仅是为了活着’的哲学本质!”
就算娇嫩的胃在私底下孤独地干呕,都要泪流满面地夸耀老子吃的东西天下第一,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入戏和自豪,加上倾力奉承的颤栗和讨好,简直是名为人生的恶心料理啊!乔纳斯对人生的领悟一点都不肤浅啊,根本就深刻到了骨子里啊!
“我竟然怀疑乔纳斯对人生的理解不够透彻,”腓特烈笑得泪流满面,一口接一口地切着鸽子派,暗想:“他是年过中旬的龙骑军需官啊!他怎么可能理解的不透彻啊,他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啊!”
老国王仔细地观察腓特烈的食欲,看见他吃得舍生忘死,于是满足地微微笑道:“你看,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我觉得,你脱离央行币制什么的,也只是一时失足,略施惩戒就够了。他们说要将你严惩,被我狠狠地拒绝了。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是低贱的资产阶级,有了几个钱做储蓄,就妄图在议院占据一席之地——我会让贱民伤害你吗?绝不可能。”
腓特烈心一咯噔,暗地想:“略施惩戒?什么惩戒?我草尼玛,你别给我禁运啊,禁运就是逼着我卖货给水城,到时候你又不高兴,那就恶性循环了啊。”
老国王悠闲地倚着坐,指节叩着桌子,严肃地叙述:“那些金融代理人,也就是布雷施劳德和奥本海默,他们建议我褫夺你的爵位。连克莱门森那个老糊涂都在奏折里写着严惩。我把奏折摔在他们脸上,”
老国王做了个嫉恶如仇的挥拍动作,震得餐桌一跳,皱眉吼道:“那是我的侄孙!褫夺了他的爵位,你们好上位吗?让你们去当总督吗?我这么吼他们,他们就害怕了,在地上发抖。我说,你们的孩子杀了人,你们也会给他一次从军的机会,让他改过自新,是吗?腓特烈是我的三代以外的远房侄孙,就算再怎么远,他的血管里面也有皇室的忠诚和觉悟,他只不过是一步踏错罢了,我也会给他一次机会。于是禁运钢铁、燃煤、小麦和葡萄三个月,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他们算是体察到了我爱护后眷的决心,抖抖索索地走了。”
腓特烈的胃一抽搐,险些把鸽子肉呕出来,咬牙忍住又吃了回去,留下喉头一片酸辣,心头暗想:“妈的禁运了!没钢铁,拿什么扩军?没燃煤,拿什么炼钢?没小麦葡萄,市民吃喝都成问题了,维护治安又要花钱。完蛋,钱不够用了!”
此时,远处移来一片伞影,斐迪南亲王匆匆过来,恭敬向老国王行礼,甜蜜地说:“因为抛售了一些债券,所以来迟了,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