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响亮的碰撞声,女兽人的剑被挡了回去。
只听莱伊文大骂一声:“这他妈什么劣质破铁剑!”守卫们抬眼望去,才发现莱伊文挡在那个哥布林的面前,手握那把铁剑。
“人类学生,别!”守卫大声叫道,他认为莱伊文这种菜鸟学生应付不了这种情况。
莱伊文怒气冲冲地瞪着铁剑剑刃,因为刚才那次碰撞,铁剑剑刃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缺口。
“不要挡住我,挡住我,就是拥抱死神……嘶嘶。”女兽人发出奇怪的低吼,双眼充斥着仇恨的目光。再一次,她以法师们无法捕捉的速度跳起,然后从上往下刺向莱伊文。
“你这些变化可以敷衍法师,不过我可是练过的。”莱伊文皱紧眉头,一个后翻,躲过她的刺击。女兽人长剑直直刺入地面石板里,她的力量和剑刃的锋利让法师们目瞪口呆。
之所以不敢格挡而是躲避,也是莱伊文一眼看出了她剑刃的锋利,他相信以自己这把法师们给的劣质破铁剑,肯定挡不住那猛烈的下刺攻击。莱伊文从它的色泽看出,那把剑不仅仅是比生铁更纯净的铁打造的,而且掺入了用来加固的其他金属。除了矮人,也只有兽人能打造出这种合金武器了。
“嘿,嘿!别这么急着动刀子,”莱伊文一边推着身后的哥布林,示意他躲远一点,一边将长剑横在身前,警惕着女兽人的再度袭击。
法师们都恐惧地跑开了,伴随着惊慌的喧哗。这些喧闹声似乎一下子刺激了女兽人。她忽然抱着头呻吟起来,五官扭曲,显得痛苦不已。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离我远一点啊!!……火,火,我被烧灼了,就像地狱包裹着……我被……啊……救救我……可恨,可恶的蝼蚁,软弱的蛆虫……”
“喂,你怎么回事……”
莱伊文缓步向前挪去。那女兽人依旧抱头呻吟着,直到莱伊文靠近的时候,她忽然挽起一丝邪恶的笑意,然后跳起来,一剑向莱伊文砍来。莱伊文侧身让过剑锋,然后用那把劣质铁剑小心翼翼地侧挑过去,将女兽人的剑打偏。他想以这种方式缓冲她的攻击,然后想办法制服她。
不料,那个女兽人借着剑锋偏离的走势,竟然一剑向空手的守卫砍过去。她的剑速非常快,莱伊文压根没想到她会忽然改变目标。这下真的来不及救援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法师被砍翻在地。
“你给我停下!”
莱伊文一声怒吼,撞了上去。女兽人缓过气来,折过长剑,打算反击。莱伊文知道她要这么做,一记佯攻,刺她左侧,女兽人横剑格挡,而莱伊文根本没用力,在她作出姿势格挡,双手握在剑柄上暴露出来之时,莱伊文剑势一转,刺向她的手指。
这个女兽人的手上绑着粗布护指,莱伊文知道练习剑术的家伙一般都会用这个来防止手部擦伤,但是,他的剑刺破这些粗布一点不难。他很快地刺中兽人的手指,然后横着划过去,将她的双手的手指都切了一条线。他控制好了力度,没有伤到她的骨头也没有切断她的手筋,但是这种伤会让她无法那么自由地控制长剑了。
女兽人惨呼一声,长剑差点脱手而出,莱伊文顺势冲上去,用剑身横推过去。女兽人依旧横剑来挡,双剑撞在一起,莱伊文本来可以压过受伤的兽人,但是他真的对这劣质的铁剑一点也不放心,生怕它忽然断掉,所以不敢使出全力。
“为什么,你要胡乱挥舞自己的剑啊?”
两人长剑相抵,暂时僵持着。莱伊文一脸怒火,对着兽人,大声地吼着。
“……好热,就像恶魔在吞噬我的心脏,就像炼狱的火焰洗涤着身体……啊啊!……你让开,你让开!没有人能阻挡我屠戮这些愚蠢的法师,将他们渺小而自豪的书籍撕成碎片,将他们瘦弱的身体悬挂于高塔之上,被苍穹之风与大地之尘,侵蚀作白色的骨头!”
“你……感觉很痛苦?”莱伊文忽然警惕地看着她的双眼。
“滚开!”
忽然,兽人猛地掀起长剑,莱伊文奋力压制,“乒”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
“该死的破烂剑!”莱伊文大骂道。他正考虑着怎么继续应付兽人,兽人忽然狂叫着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撞进了人群。
“抓住她!”
守卫们捡回了法杖,立刻冲了上去,莱伊文则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个女兽人眼中的神情,让他觉得恐怖而可怜,他觉得自己是很熟悉这种眼神,充满杀意却一点不情愿,明明很痛苦却会露出笑容,剑让染的是别人的血,却害怕得就像自己会被埋葬。
“不……不可能……”莱伊文扔掉断剑,立刻追了上去,“怎么连白色卷轴也……”
他的内心颤抖着,仿佛白色卷轴的天际,也被黑暗染去一半。
“即便你是人类!”
莱伊文被里里外外呵斥了三遍。守卫们都打算将那个被杀死的守卫的责任推到莱伊文身上,说他不停命令,害得那个丢了法杖的守卫丧生了。对此,莱伊文丝毫不加解释,他已经懒得为自己辩护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毁灭已经近在咫尺,多加一点罪名也无所谓。
这天夜里,他住在戍卫营里。守卫们都睡着了,他却在回忆那个女兽人那个时候那种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神。她分明是无助,却肆无忌惮地屠戮平民,她眼中那仇恨与不忍的交织,光明与黑暗的混合,让他感到有些不解。
夏天夜里总是有些燥热,虽然白色卷轴靠北,也免不了炎热的气候。莱伊文在简陋的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爬起来,走到戍卫营外面去了。
戍卫营大门口值夜的守卫看到这个人跑出来,警惕地喝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噢。”莱伊文向他们走过去,以免被当做小偷。
“是你啊,人类学生。”守卫看清楚了之后,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蚊子太多。”莱伊文说。
“哦对,你当然不会用驱虫咒语。”守卫带着嘲笑的语气说,“真不知道你在学校学的什么。”
莱伊文懒得跟他争辩,而是问:“据我所知人类的国境经常被恶魔骚扰,白色卷轴也是这样么?”
守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莱伊文忽然问出这种问题。
“啊,”他点点头,“只要是性灵种族,恶魔总是有兴趣的。”
“很频繁吗?法师被恶魔附体。”莱伊文问。
“你干嘛问这个?”守卫皱着眉头,反问道。
“人类有教堂和神灵的庇护,精灵有森林的净化和内心平来的平静。法师是凭借什么对付恶魔呢?”
守卫瞪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只是好奇,吐了口气,说:“学生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强么?”
“反正你值夜也无聊,不是么。”莱伊文耸耸肩。
“哼。”守卫将手中的法杖向地面一跺,“恶魔是这片土地永久的诅咒。人们内心充斥仇恨、愤怒与绝望,或者说贪婪之类的……”
“人类唤作原罪。”莱伊文说。
“我管你人类怎么叫!”法师呵斥了一句。
莱伊文脑袋一歪,耸了耸肩。
“无论是精灵、人类、法师、矮人还是兽人,都会被恶魔附体,当他们的内心被那些东西所侵占,被黑暗侵占的时候。对于法师来说驱逐恶魔很容易,用宁静就可以了。”
“哦,就是那个类似于镇定草药的咒语?”莱伊文问。
“比草药的效力强多了。只要用宁静来平息内心涌动的黑暗,保持理智和冷静,坚定立场,恶魔就没办法下手。”法师说,“你以为法师族千百年来都没有被奴役或是毁灭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我们凭借自己的智慧对抗一切威胁,无论是来自大地之上、森林之中、圣光之下的生物,还是来自秘界或是地狱的怪物。我们可不像你们,依靠着行事没谱,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灵。”
“那兽人呢?兽人怎么防备恶魔的侵占?”莱伊文又问。
“兽人……喔,那个粗鲁而暴力的种族,一群野兽般的生物……”
“至少他们也是性灵种族。”莱伊文截口道。
“那是便宜他们了,”法师呸了一声,“只不过这群野兽奇迹般地拥有语言和文明而已。”
“他们难道是咬自己的手指头来保持清醒么?”莱伊文问。
“不,他们拥有大地的庇护。他们掌握着古老的大地语言——符文。他们和矮人一样是受大地庇护的种族,只是矮人将魔法和符文相结合,称作‘力量符文’,显得更理智一些,而兽人依旧是使用符文与他们的那些大地之神交流——呸,‘萨满符文’。不过我相信他们的祭司死完之后,他们的文明也就没了,这群野兽更喜欢用刀剑斧头来解决问题。”
“小莫拉平原附近都没见过什么兽人。”
“那当然,他们不喜欢小莫拉。他们一般待在北部苔原,最多就来谢尔兹做做客。就像你们人类一样,我们不欢迎兽人,但是律法并没有禁止。只是,他们如果在谢尔兹犯了什么错,那也必然遭受律法的制裁。”
“噢,我明白了。”莱伊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奇心满足了么,人类学生?”守卫没好气地问,“听说昨天兽人行凶,你也在场,我建议你离兽人远一点,否则指不准明天就丢了性命。”
“好。”莱伊文答道。
“滚回去睡觉。”守卫命令道。
列蒂西娅蜷成一团白色的毛球,在椅子上睡得好香。它时不时还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伊拉穿着睡裙,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晴天的月亮轮廓清晰,显得更加明亮皎洁。
她望着远方的星空,视界模糊。她的眼中晃着记忆的影子,零零散散,心中的酸意螺旋而上。虽然只要一个宁静咒语,她就能抛开这一切安然入睡,但是她不愿意取出魔杖。
他的脑海中翻腾着儿时的那些记忆,那些甜美温馨的感觉。她长大以后似乎再也没有感受过那种味道,她知道自己该独立,但是独立着,为什么总是感觉那么不好受呢。
对于法师来说,即便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夜晚望着星空哭泣也是很丢脸的事情,因为本来一个宁静咒语就能平息下来所有奇怪的伤感。但是她不喜欢宁静,哭泣真的是奢侈的享受,就连宁静也取代不了,这种痛苦的快感。
曾经发誓,要给朱利安老师报仇……曾经发誓,不可以让那种罪人逃离惩罚的命运,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你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个时候,西奥多用法杖抵着莱伊文,打算给他最后一击。西奥多凝视着忽然闯进来的伊拉。她只是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就是刺杀卡尔托六位首席导师的恶魔。”
西奥多没有解释太多,以他一贯的作风,伊拉明白他不会说假话或是不加考证的话。西奥多已经确定了,但是,他的这些陈述,在伊拉听起来,就像外族语一样难以理解。她没办法听懂,只是看着莱伊文,想起拼死救她时候的莱伊文。那个黑暗的影子从来没有对她任何冰冷与绝望的感觉,她觉得那团黑影出奇地温暖。无论嘴巴多凶,他总是护着她,即便他们只是陌生人……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哭了。她只记得,西奥多收起法杖,背对着她,说:“权衡一下吧,你对朱利安的誓言。你是我,是泰贝莎,也是朱利安最喜欢的学生……我就按照你说的来好了。”
“朱利安老师……”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列蒂西娅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尾巴换了个位置放着,然后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