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暗,灰铅的云层拥挤突兀,似乎永远都无法消散,让人一看之下低沉郁闷的心情顿生;毛毛细雨连绵不断,使人烦躁异常。
他惊慌无助地站在一块空地上,转头四望,周围是一座座破旧败落的空屋,有木柴房,黄土房,青石楼,笼罩在灰蒙蒙的雨气中。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村庄。
整座村庄披着一层暗褐色的色彩,好似整座村落被人拿起来浸入暗褐的液体中,然后晾干。他当然知道这种颜色——这是鲜血干了之后的颜色,毛毛细雨的雨气使这种暗褐色呈现出潮湿的光泽。
茫然地看着,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一座黑石祭台前。
这是一座古老的祭台,上面摆放着一具被剥了皮的干尸。那具干尸五官扭曲,下巴脱臼,使得他张开的嘴歪向一边,大概是极度痛苦的嘶喊导致的,腹部被划开,内脏被掏空了。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认识这具干尸,知道他的来历,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放上祭台。因此,他向干尸走了过去,走了没几步,那具干尸突然坐起了身,鸟抓般的手指指着他,脱臼的嘴朝着他无声地张开着,黑森森的变形大口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血泪控诉。
他大吃一惊,想要离开此地,却发现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村民。这些村民在毛毛细雨中默默地低着头,个个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惊慌失措的他。粘稠的雨水顺着这些村民惨白的脸庞滑落在地面上,化成了污血,很快他们所站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血海。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面前可怖的一幕,内心惊慌不已,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一只冰凉、苍白的小手倏地抓住了他发抖的手。
啊…………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满面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是这个梦!
他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这个梦他很熟悉,因为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每晚都会做这个梦,梦中的村庄是他的故乡——双子村。而他每次都会在那只苍白的小手抓住他的时刻醒了过来。
这个噩梦不但恐怖,而且非常地诡异。而每次他在梦中所知道一切,在醒来之后竟然都无法想起来,这些记忆就像生锈了的铁块,在他醒来之后,便沉入了心海的最深处。
他看了看时钟,现时凌晨3点多,起身下床开灯,来到洗手间,梳洗台的镜子照出一位年轻俊朗、却颇为憔悴的男子面貌,无神的眼神,稀落的胡渣。他用手擦了擦有点灰尘的镜面。
这时,镜中突然闪过一个全身流血、张口大叫的男子。
他被吓了一跳,再仔细看那沾满灰尘的镜面,那诡异的男子影像没有再出现过。
又是幻觉吗?他伸出手摸着有点脏的镜面,一定是受到刚才那噩梦的影响吧,他心有余悸地想,真是可怕的梦啊,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而且还如此频繁。此时,他的内心隐隐约约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家乡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明天回去看看。
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已经有十年没回去,他记得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市级医院,从他读书到进医院工作至今已经有十年了。这期间他偶尔也有浮起想要回村的念头,可是,每当他有这样念头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蓦然响起:
不要再回来了,你发誓绝对不会再回来了,我会承当你所有的费用,只要你能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村子,永远!
这是他自小到大第一次看到一位成年男子如此悲恐的表情。这种悲恐的表情理所当然的传染到了当时还年少的他,使他也莫名其妙的惊恐起来。
虽然如此,他刚开始还是有点想拒绝那位男人提出的条件,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双亲早已去世,反正村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再说了,村里的人一直把他当成毒瘤一样来排斥,他的童年充满忧郁和悲伤,不回就不回了。
他接受了那个男人的提议。
至今十年了,他从未踏上归家之途,要不是这个纠缠了他一个多月的噩梦,他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一丝要回去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这个这时候正值深夜,万籁俱寂。他看到镜中的墙壁有一个毛茸茸的黑圆球正慢慢地浮出来。
什么东西?他连忙转身一看——墙壁上什么都没有。
幻觉吧,他解嘲般摇了摇头,最近被那个噩梦搞得有点神经兮兮的。他拿起口杯准备刷牙,这时,他又看到那颗毛茸茸的黑圆球从镜中的墙壁慢慢浮出来。这次看起来那黑圆球已经浮出了一半,大概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这颗黑圆球还在冒出来,而且,黑圆球周围如帘布般低垂着浓密、细长的黑丝,细看之下,这哪里是什么黑丝?分明就是头发。
那个黑圆球竟然是一个人头,他所看到的是这人头的头顶。
他显示有点不敢相信,看了几眼,害怕起来,猛地转回身盯看——墙壁上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觉得眼前的墙壁和镜子中照出的墙壁有点不一样,可是,镜子中的墙壁不就是眼前墙壁的镜像吗?为什么他能在镜子中看到这墙壁的异象,而真正等他回身看这面墙壁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呢?
难道镜子能照出鬼魂的传说是真的?
他害怕地看了眼前的墙壁老半天,确认墙壁上实在没有什么异状,又转身继续刷牙,这时候的心情已经有点不安。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再次从镜子中看到了那个人头。
那人头已经全部出来,头发油腻粘稠。因为长发的关系,他看不到这人头的面貌,然后他看到肩膀和手也慢慢地也从墙壁中出来,他甚至听到了骨骼摩擦的‘喀喀’声。
他终于明白了——有一个人正从镜中的墙壁挣扎着爬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还在梦中?他害怕地紧盯着镜中的慢慢挣扎着爬出来的人,一时惧怕,扬起手中的口杯,用尽全力砸向面前的镜子,镜子登时碎裂成几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墙中的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