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华续道:“我原是条自生自灭的贱命,能有后来一切,全仗师父一力栽培提拔,让我坐了寨中第二把交椅,就是要让我时刻以振兴山寨为己任。我所做贡献说多不多,比起师父,还是差得远了。后来蒙受朝廷降旨招安,前几次全寨一力抗命,将那群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多年以来朝廷就奈何不了我们,这也不足为奇。可最后一次,我眼看着兵败势成定局,不想糊里糊涂的做了陪葬,恰好我与残煞星殒少帅又是旧识,见他武功了得,气势过人,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背叛师父,去向他投降。随后情势果不出我所料。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为讨好暗夜殒,竟将寨中几名多年扶持的老帮众亲手杀害,又在山顶放一把火,彻底绝了后路。及至我等来到皇宫,我作为殒少帅新收的徒弟,他又最得那韵贵妃沈世韵赏识,因此待遇与其他降将大不相同。锦衣玉食,穷奢极侈,就如落到了天堂里一般。可荣华富贵享得再多,是我背叛师门,出卖了自己人格换来的,与心何安?见势不妙就叛变投敌,正是我向来不齿之举,不料有朝一日,我竟也未能免俗。可这样的自己我瞧不起,如此荣宠我也享不起!当年师父是青天寨大寨主,有权有势之时,我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其后师父落魄,受贬为平民,就算他衣衫褴褛,鹑衣百结,常年以讨饭度日,我也不该嫌弃,仍应恪守本分,追随于他。便是以糠咽菜、烂窝头果腹,也未失却英雄尊严。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我就是未能经受考验,这才一时糊涂。师父骂我是小畜牲,是小白眼狼,我说是理所应当。如果今天这一顿打,能消除我师父的怒气,能化解我吃里扒外的罪孽,那我不禁该受,而且受得畅快。请师父行刑!”说着话又掉下几滴“悔恨的泪水”来。
这一点众人都低估了他,他既与陆黔志趣相投,性子也同他相似,优势在于幼年时看过的典籍可比师父多得多了。因此要编造一段幡然悔悟之言,丝毫也不为难。更何况他还是有备而来,所说言语都是背熟了的。练到深处,说到何处该当泫然欲泣,何处该当泪水长流,都是把握的毫厘不差。
众人听了这一番话,对他各是十分同情,又想他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年轻人又有谁不犯错?于是刹那间好评连连,称他“知错能改”“尊师重道”“循礼有矩”……都向陆黔规劝起来,道:“挨打而不知错,徒劳无用。现在他已然认罪知错,就算是我们一起来求个情,那顿打也就免了罢!可否?”
陆黔是个精细人,凡事只求收效,此时也知道若是执意责打程嘉华,必然触犯众怒,到时也就不好收场。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轻轻将他拉起,解开了他背上荆麻,道:“乖徒儿,打在你身上,还不是疼在师父心里?你做回我的弟子,我自然会好好待你。有我吃的,就有你喝的。只是人活于世,诱惑丛生,等你再遇上飞黄腾达的机会,如能甘于贫贱,仍跟着我这师父,那就是我的福气了。能有你这么聪明伶俐,机变百出的徒儿,我真是开心还来不及。”
众人看到这一幕“师徒情深”,都不禁点头微笑。李亦杰见过程嘉华恶言恶语,对他那副飞扬跋扈的神情记忆犹新。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难相信经此一件小事,就能真正彻悟。他悔过样貌虽真,可总令人感觉有些地方不大对劲。皱眉道:“你真想改头换面,以后那个妄自尊大的作风就该改一改,否则在人群中,跟大家也是合不来的。”陆黔冷笑道:“我的徒弟,我自会管教,李盟主不必狗拿耗子。”南宫雪怒道:“你就想让程公子学得跟你一样自私无耻?我师兄都是为他着想……”陆黔道:“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替他着想?”程嘉华道:“李盟主教训的是,他是我师娘的师兄,便是我的师伯,这可不沾亲带故了么?”陆黔对与李亦杰攀亲戚全无兴趣,但一想到这说法暗指南宫雪是自己的老婆,乐得眉开眼笑,道:“好!不愧是我徒弟!以后李亦杰就是你的师伯,他想不认这层关系都不行。啊,是了,说得开心,差点忘了正事,咱们还得去少林寺等着。”
程嘉华道:“师父!弟子自知不应妄语,可当此际还请您听我一言,少林寺去不得,那不过是五毒教设下的一个圈套而已。据我查知,五毒教在中原的据点是山东省的东蒙山,位于临沂西北部,跨蒙阴、费县、沂南、平邑四县。他们的约定只是口头应付,实则本无赐药诚意。就想利用着咱们在少林寺干等之机,拌住我们,他就可趁机跑路。一旦咱们依言行事,就好比给人家捏住七寸,等不到解药,唯有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方为上策。”沙齐道:“你要咱们所有人马一齐赶去临沂?那可非太过劳时费力?”程嘉华道:“自然不是全员尽出,况且不仅如此,七煞至宝中的‘断情殇’,世代就落在五毒教手上,咱们还得去商谈取回。”众人突闻“七煞”之一的下落,再难平静。然而少林寺一役大败,丧心魄只得一刹眼福,那边索命斩还不知情况如何,寻找七煞至宝可说是一上手就极为挫败,能否顺利得到断情殇,实难预料。
李亦杰道:“慢着,你刚才跟我说,你从没听说过五毒教,这会儿怎又了解得如此清楚?连敌方老巢都能查知?”程嘉华没好气道:“刚才是我跟你赌气,随口胡说罢了。”李亦杰道:“那我怎知你现在定非随口胡说?”陆黔在外人面前向来护短,道:“五毒教鼎鼎大名,江湖上谁没听过?你以为我徒弟像你?整天只知道什么蛤蟆叫,什么天鹅肉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