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仿佛绽开朵朵诡丽的血花,漫入海中的红晕,如同吹散的花瓣。
天空暮霭沉沉,似乎预示着不再有天明。
3
夜晚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
深深呼吸,洁净的空气似乎进入了心脏。然而内心的一种忧郁,在吸气时被压缩到角落,却又在呼出时急剧膨胀。反反复复,纠缠不放。
仅仅一平方米的阳台上,看不到灯光点缀的街市夜色,也没有迷人的星空。漠颜双手交扶着护栏,一部分重力落在上面。她的目光像穿透了远处的黑暗,凝视着隐匿的景物。过了今夜,倒计时就更接近尾声。
不久前见过了旸烈军部的部长,立麦亚。是个年过中旬的银发男人。他的双眸中,是经历无数风霜雨雪洗磨才留下的光,仿佛能够洞悉一切。他如久经岁月浸泡的茶一般,散发着沧桑却不苍老的气息。
旸烈与汉梨很不一样,比如她现在所处的军舍。这是个六层楼高的建筑,像中心被挖空一部分的圆柱。每层楼的每个房间都是扇形,出了房门便能看见中间的空地,抬头则感觉自己变成了井底之蛙。
“漠颜。”
她正在出神,听到好的声音,愣了几秒才转头看向旁边的阳台。
“你在心烦什么呢?”
阳台之间的距离很近,好把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没什么。”漠颜松开紧锁的眉,但眼底的愁绪仍然滞留。
好沉默了一会儿,道:“后天的计划,没问题吗?”
“希望顺利。”
他们决定在覆没之风启动的当天进军。因为那个时候,为了不妨碍风之族,也为了不成为牺牲者,军队应该全部离开木莲返回对岸。这样一来,对付风之族的阻碍的减到最少。他们的目的地除了雏城还有它附近的冕城,漠颜和好分别带兵前往这两个城市,旨在拿下两个风之族“主角”。
“漠颜。”
“嗯?”
“三十个风之族人,平均分布的话,每座城会有五个。”好目光深沉地看着漠颜,漠颜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啊。”
“所以……到时候觉得很棘手,就逃吧……”
漠颜一下子笑了出声,半开玩笑地道:“如果我能逃得掉。”
“你……”
好欲言又止。
漠颜偏着脑袋,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她的目光中有些焕散。一些思绪令她无法集中,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很反常,但又不能控制。
“漠颜,你一定要活下来。”好终于开口,“不管怎样,要活着。”
他的眼底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恐慌。像是在害怕。
漠颜盯了他半响,缓缓地道:“你有想过一件事吗?”她答非所问。“想过的吧?”
好怔住,心中一处敏感开始微微颤抖。
漠颜不再看他,目光回到天地交融的黑幕中。
“吞噬逆流。”她的声音强烈震动着好的神经。“只要打开吞噬逆流的大门,就不必如此费尽心力了。”
“但是,在掌握上不仅有很大风险,而且触犯禁忌。”
“没错。”漠颜勾起唇角,笑容中是迷惘,“有谁,愿意承担那样的风险?还是说,谁愿意付出代价呢?”
“……”
“为了木莲国……”漠颜面色沉下,如梦中呓语,“为了木莲国……你……你愿意吗?”
风的呼啸消除了最后一个字的余音。
长发散开,拂弄着他失去知觉的面庞。
吞噬逆流的成功率虽小,但至少远大于他们的计划。
一种赋予不了名字的东西从他的心底破出,伸向无边的夜空无尽的黑暗,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我也该问自己,”漠颜继续道,“可是我的答案很明确也很自私。”她没有露出与话语相符的自嘲,即使明确,心却迷失了方向。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古往今来,听过的故事很多。
为国而死的人也很多。
但他们只是怀着崇敬的心情,瞻仰敬畏那些伟大的人。到了需要舍弃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这是艰难的选择。
“我不知道。”
好低声道。
“麻仓好。”
“我知道我没那么伟——”
“要活着。”
好看着漠颜,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愿意,”漠颜抬头,唇边的弧度换了意味,“我会很难过。”
她站直了身子,想要像平常那样完全正视好。
不过她刚转身,好已经跃过来,下一秒将她拉入了怀抱。
“全力以赴,然后要活着。”
好在她耳边温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