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是秋日,然而永乐城的上空下起了大雪。
因为之前有过召唤雪之鬼神的经验,宫远润这一次只用了几天时间祭祀便令雪之鬼神再现了。召唤雪之鬼神的代价是人类的灵魂。尽管好曾向永乐城的普通百姓许诺——只要你们不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你们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宫远润取走人们的灵魂,好对其持默许态度。
好把自己一半的巫力给了浅乡奏久,任命他为留守永乐城的总指挥。向池凉橘生借来的通灵人部队中,好挑选了二十五人,让他们随浅乡奏久、宫远润等留在永乐城,任务是消灭风逸及他带来的风之族人。好本打算让弥殇也参与其中,但他考虑再三,改变了这个主意。
在永乐城征集的二百多通灵人被编为十五支小队,好令包括弥殇在内的十五位追随者各带领一小队,通过十五块埋藏在包围永乐城的群山下的天罄离开此地,以各个不同的方向奔往王宫。
池凉橘生的通灵人部队另二十七人,则由好亲自带领,将雪梅王室根除。
计划一实施,战争便打响了。
风逸带人突破了永乐城的结界之时,浅乡奏久就下令向他们发起进攻。若不能完成好给他们的任务,至少要尽量拖延时间将风逸困住,以免他去妨碍好。
突然出现在永乐城外的十五个队伍,立刻引起了分布在附近的雪梅军队的追击。雪梅军队中也编入了通灵人,力量分散的十五支队伍采取避战策略,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到达都城而不是在途中作战。这一直接攻向都城的举动,是障眼法之一。
好猜到王室会藏身于风之族的空中宫殿,或者其他隐蔽的地方。总之,他们不会老实地待在王宫中。但无论躲到哪里,好都可以在一瞬间来到他们的身边。这其中,珈谷带入王宫的天罄发挥了重要作用。
珈谷作为王宫里一位医师的学徒,几乎没有接近帝王的机会,不过要接近王室的其他成员倒不算难题。王室最小的王子只有三岁,珈谷选了他为目标,将天罄植入了小王子的身体里。
如果进展得顺利,这一场战争结束后好便能夺下雪梅国。但如果失败了,就暂时回到「王的世界」,再商量下一个计划。
由于好将兵力分部在不同的地点,相互之间不能快速取得联系。因此好告诉他们,判断失败的依据是,天罄可以打开那个世界的门。好通过天罄到达帝王的藏身处后,就马上将那个世界封闭。
——听着,若你们的生命危在旦夕,一定会想到用天罄逃走吧。
开战前的最后一次会议上,好对所有人这样说。
——可是,在我将那个世界重新开启之前,你们都无法逃进去。你们知道,我重新开启那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想逃命。连我都需要逃命的话,你们大概已经死了。所以,不要以为还有退路。
2
穿过天罄开启的门,好进入了一个四壁仿佛是透明的房间里。果然不出所料,他心想,这里是风之族的本家,空中宫殿。风之族本家的建筑很特别,房屋内的每一面墙都可以让人清楚的看见屋外。而此刻,透过墙面映在好眼中的,是苍白的天空。
好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跟随他的二十七个通灵人也纷纷从门内踏出。风之族人似乎察觉到了入侵者,不一会儿好就看见外面有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风之族人向这边飞来。好下令迎战,二十七位部下便带着武器破墙冲了出去。
原本躺在地毯上睡着的小王子被响动惊醒了。因为珈谷将天罄植入了这位小王子的体内,开启的火焰门将他的身体从腰部分隔成了两段,但这只是看上去的景象,他的身体并未受到损伤。小王子看见身上的火焰门吓坏了,蓦然放声大哭。
好封闭了门内的世界,火焰门快速消失了。王子用双手撑住身体坐起来,他看着面带微笑的好,感到一丝安心,降低了哭声。地毯上摆放着许多玩具,也许是他的母后让他独自在这里玩耍。好向王子走过去,拾起了一架上等的木质马车模型,站在小王子跟前弯下了腰。他微笑着,一手轻轻抹去那张圆嫩的脸上的眼泪,一手将马车递给他。好的安抚令王子停止了哭泣,然而,王子接过马车的刹那,马车燃起了火焰。
那双水灵的眸子还未将再次受到的惊吓流露出来,火焰就包围了他的全身,片息间化为灰烬。
好走出这座房屋,充斥耳旁的爆炸声和撞击声犹如糟糕的奏乐。风之族本家人数众多,但并非全都善战。好一来到外面,六七个风之族人便同时向他袭来。他唤出火灵,火灵以巨大的形体出现,双手一甩将敌人的围攻队形打散。好不打算多理会他们,他跃到火灵的手掌中,然后顺着手臂上到了它的肩头。
王室的成员藏身于不同的建筑内,好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却惟独找不到帝王。他在这座空中之宫寻找着帝王的气息,最后来到了中央的宫殿。只有这座宫殿里,他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因此反而可疑。
他回到地面上,火焰将中央宫殿的金色大门烧毁。宫殿内有四个风之族人,原来是他们将帝王的气息隐藏了。尽管他把一半的巫力给了浅乡奏久,却依旧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解决了这四个风之族人,帝王所在的位置就立即暴露了。
大殿后的暗室中。
烛光里的帝王听见了暗室的门打开的声音。
这间暗室像一个小会堂,有六列大柱。柱身上凿出了无数个凹座,烛灯被放置其中。每一根柱子上的每一盏主灯都投射着淡淡的光,这些淡光融合起来,而显得有些刺眼。暗室里很温暖,好走入门内时,带来了一股仿佛即将进入深秋的寒气。
“你终于来了啊,麻仓好。”
帝王华装坐在正对着大门的金椅上,似乎即将举办一场盛宴。
“除了本王,王室的其他人都被你杀了吗?”
帝王沉重地问道。
好向帝王走去的脚步,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停下了。他感觉帝王的眼底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情。“只剩下你了。”他如此道。虽然,为了尽快找到帝王,他还没有花时间将王室的家人全部消灭。好盯紧了帝王的眸子,想弄清那种奇怪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若得知自己的家人全被杀害,内心应该感到的是痛愤。可对面坐在金椅上的帝王,尽管好能从他的心里读到痛苦,但似乎总有些欠缺。
“真是不手软呢。”帝王道。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听好亲自告诉他,他更能接受这个现实,令头脑冷静下来以便迎接即将降临的死神。他知道今天就会成为他的忌日。
看着帝王的反应,好忽然想到了答案。帝王欠缺的是痛苦的深度,不仅这样,那种痛苦还根本不是失去家人的痛苦。准确地形容,像是为别的失去了家人的人而感到悲惋。怪就怪在,帝王的感情,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产生的。
这个想法又使好感到一丝惶然不定。
帝王放弃了端坐的姿势,他靠住椅背,右手伸入层层长袖中,握住了藏在华服下的东西。接着,他缓慢地将那个东西拿了出来,并举到了胸前。那个东西全部展现在好的视线里时,好的心中仿佛有一个画着笑脸的不倒翁立在悬崖尖上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