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是什么，缘一还真不清楚。他前世只见过恶鬼，今生对妖怪所有的认知都出自冥加。</p>
缘一实诚道：“冥加爷爷说，妖怪是一种晚上不睡觉，专门抓人类小孩吃的怪物。兄长，是这样吗？”</p>
杀生丸：……</p>
指关节又开始发痒了，从未与幼崽打过交道的大妖怪发现，无论是解释妖怪没那么无聊，还是直言冥加在胡说八道，都是一种愚蠢的做法。</p>
因为解释会引起新的疑惑，而新的疑惑需要更多的解释。</p>
杀生丸不想找麻烦，干脆道：“闭嘴半妖，安静跟着。”</p>
身后果然没有声音了，只剩小跑的轻响。他们就这般走了许久，大妖怪霸道地在前开路，半妖轻快地跟在后头。</p>
月光倾泻，拉长了两道影子。有小妖怪附在阴影处，它们贪婪地盯着半妖的背影，却慑于大妖的气势不敢靠近。</p>
徘徊、游荡，它们等待着半妖的落单，没想到先等来了大妖放慢的步伐。</p>
走了这么久，半妖的呼吸依然平稳，速度也没见迟缓，看来所谓的“呼吸法”确有其事。杀生丸如是想。</p>
冷不丁地，杀生丸问道：“呼吸法是谁教你的，蓝染吗？”</p>
缘一摇头：“我天生就会呼吸法。”</p>
杀生丸：……</p>
大妖怪平静地注视着缘一头顶的发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手指。这只半妖已经没有继续蠢下去的余地了。</p>
黑夜愈发深了。</p>
缘一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只知道风越来越冷。到这时，他的兄长才停下脚步，告诉他找到了过夜的地方。</p>
不是酒肆农舍，没有宫殿寝居，有的只是一个防风的山洞，由三面巨石堆成。</p>
他的兄长毫不介意落脚点的简陋，兀自选了一处地方，垫着绒尾靠下了。那长长的、雪白的绒尾漏了一大截在外，缘一抱起包裹想靠近，却被兄长瞪了。</p>
杀生丸：“半妖，自己找地方。”</p>
缘一犬耳微垂，轻轻放下包裹，抬脚跑了出去。</p>
半妖跟了他很久，身上沾了他的气味，杀生丸倒是不担心对方会被杂碎抓走。只是，仅被他拒绝靠近就会负气跑出去，果然是被人类教坏了。</p>
呵，在人类的城里有锦衣玉食和温暖被褥，在外头可什么也没有。</p>
半妖不习惯也得习惯，除非他跑回犬山城，否则别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就认为他得照顾他三分。</p>
妖怪之间可没有人类所谓的亲情，多得是血亲互相厮杀。他决定带他一段时间，已是莫大的仁慈。</p>
再不回来，就死在外头好了。</p>
这般想着，杀生丸阖目养神。</p>
然而他没料到，缘一离开可不是发脾气，而是背了一大捆柴火回来。</p>
接着，在杀生丸的注视下，缘一麻溜地堆起干柴，释放咒力生火。亮光之下，他取过柴火旁的干草铺地，整整齐齐地铺了两大张。</p>
“兄长，干草的味道不刺鼻。”缘一道，“请在干草上休息一会儿吧。”</p>
杀生丸：……</p>
到底是前世离家出走还把自己养活的男人，缘一的野外求生能力简直爆表。他用石块把篝火围起来，又把多余的柴拦在干草外头，防止草垫被风吹散。</p>
做完这一切后，他掏出鬼道大全当作枕头，将包裹中的另一套袖袴盖在身上。</p>
缘一安静地躺在绒尾之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兄长，不要离火堆太远，会着凉的。”</p>
杀生丸：……</p>
篝火、草垫，对于大妖怪而言都是多余的东西，但对一只半妖似乎是必要。</p>
他倒是忘了，半妖只是半妖，眼下不过是一只三岁幼崽。白犬族同龄的幼崽也会在长辈的绒尾处求庇护，他对他或许是苛责了些。</p>
看在血脉的份上，也看在他有胆离城的份上……</p>
雪白的绒尾落下，终是覆盖在了缘一身上。很温暖，还有一股被太阳晒到蓬松的松香味。</p>
缘一蜷缩在绒尾下，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兄长岩胜偷偷将自己的新被褥塞进他的三叠小屋中，告诉他：【缘一，记得晚上盖被子，不然会着凉的。】</p>
兄长啊……</p>
“谢谢你，兄长。”缘一闭上眼，渐渐睡去。</p>
杀生丸不语，只是仰头看向夜空，殊不知他用绒尾裹住一只幼崽的形象，就像极了天空中拢住星辰的月亮。</p>
如果半妖一直这么听话，倒也不算是……</p>
忽地，杀生丸睁开了眼睛，目光还犀利起来。</p>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向缘一的眼神有杀气涌动。</p>
缘一作为猎鬼人，自然对杀气极为敏感。察觉到的刹那，他几乎是立刻警觉起来。谁知翻身而起，发现冲他散发杀意的不是恶鬼也不是术士，竟是分了他一截绒尾的兄长。</p>
一时间，缘一想了很多很多。</p>
比如兄长是妖怪，他会吃小孩。兄长把他骗出来吃掉，火还是他自己升的……</p>
但他唯独没想到一种情况——</p>
杀生丸冷声道：“半妖，如果你敢尿床的话，我就杀了你。”</p>
缘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