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生低头伸手擦了擦眼睛，他们徐家五口人，他娘只有两个孩子，如今他和毛毛都要往生，爷爷的年纪也大了，怕是时间也不多了，到时候后就只剩下他爹和他娘，两人如今年纪不算小，再要个孩子也难，后半辈子没人在床前侍奉，想想他就觉得难受，对不起将他抚养成人的高堂。</p>
玄尘已经坐在徐家院子里的树下，捻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合上双眸默默地念着经文，一道很淡的金色佛光从他身上飞出，缓缓缠绕着伞下的两只鬼，毛毛似有所觉，低头看着绕着自己手指尖的经文，扭头看着徐茂生，懵懂又怯弱地问道：“哥哥，我们是不是做不成爹娘的儿子了？”</p>
徐茂生摸了摸毛毛的脑袋，看着他清澈纯粹的眼睛，低声安慰道：“毛毛不怕，哥哥陪着你，下一世毛毛还做哥哥的弟弟，好不好？”</p>
毛毛眼睛红了一圈，圆圆的眼眶噙着大颗大颗泪水，固执地看着周大娘：“娘，毛毛会想你的。”</p>
毛毛才三岁，他什么都不懂，但这段时间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和身边其他人的不同，他不太懂死亡是什么，但是这一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与身边人的联系变得越来越浅，他的身体很轻，娘亲抱不住他，以前觉得很好吃的肉肉，如今在嘴里变得也索然无味……</p>
周大娘伸手捂住嘴，不舍地看着毛毛，似有所觉，又将目光投向正屋门口，形同枯槁的老人扶着门框，佝偻着腰巴巴地望着两个孩子，稍微壮实点的男人拽着衣裳，眼睛一直盯着两个孩子。</p>
常清悄悄扭过头，看着阖上双眼面目慈冲的小师叔，头一回生出少年人不曾有的感慨。</p>
这就是人间百态，人生八苦，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p>
……</p>
唐果刚走到德裕镇附近，便看到小镇东南方冲天而起的怨气遮掩住漫天霞光，而穿梭在小镇街道上的孩童依旧毫无所觉，举着小风车的秫秆，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飞快地往前跑，风车呼啦啦地转着，从悠长的水道旁倏兀远去。</p>
她挥手捏了一道法决，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脚下往前迈开，眨眼消失在小镇深处。</p>
上官宅邸前门可罗雀，飘飞在半空中的黄纸挂在枯死的树杈上，唐果停在宅子大门前，看着朱红色大门上的三排铜钉，还有熔铸成瑞兽的门锾，抬手将吹到自己额尖的黄纸拽下来，伸手叠了一只蝴蝶，放开手后，蝴蝶闪动着翅膀越过宅子的高墙，唐果穿墙而过，紧跟其后。</p>
入了内院后，唐果停在原地，蝴蝶绕着她的袖口飞了两圈，见她依然不动，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p>
被辟邪钉在墙上的嫁衣女鬼映入唐果眼帘，女鬼左眼此刻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右眼流着血泪，不甘地用手去拔钉在她腹部的辟邪长剑，但手指碰到长剑剑身，皮肉便如熔化般层层脱落。</p>
唐果缓步走到她身边，仰头看着她落在裙裾上的血泪，裙摆上的孔雀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朝着她垂首求救。</p>
唐果单手握拳背在身后，抬头叫了一声：“娇娘。”</p>
女鬼动作愣住，低头用右眼盯着她，随后哭得格外委屈：“大人。”</p>
“谁做的？”唐果双眸韵黑，若是玄尘在此，肯定知道她是怒极了。</p>
上官娇娘愣了许久，放下双手，艰难道：“大人，是个道士，我不认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