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夜来歇息,忽然常常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尼姑庙里,日日念经吃素,夜夜长守青灯,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后院的柴门边等候新任皇帝的到来,催促他兑现往日的山盟海誓,快点将她救离苦海。
新登大宝的皇帝容光焕,见了她也总是恋恋不舍,只是每次离别的时候,仍旧叫她“耐心等待”,他转眼就会来接她回宫。
这转眼到转到什么时候?媚娘知道,皇帝的后宫中还有先皇亲自挑选的“贤良”皇后,还有已经生了“许王”素节、貌美如花母凭子贵的萧淑妃,更不要说还有皇帝以前也许没有注意到,却随时随地都在灿放的满眼秀色。
她等候在柴门边,望着夕阳在远山后投射的一抹逐渐暗淡了的酒醉般的残红,抑制不住地胡乱猜想着:“今天他会来?不,今天他不会来…或许他还是会来?”
武则天忽然醒过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决定了,以后决不要这样被动而痛苦的等待么?
四处悄无声息,只听到“滴答”的更漏声。在黑暗中倾听这枯燥单调的声音许久,然后又忽然听到隐约的猫叫声。
她坐了起来,宫女们听到了,忙拧亮了灯。她们都注意到了,太后近来晚上总会被猫叫声惊醒,所以吩咐外面值勤的太监们把那些猫赶得远远的,不要让它们靠近。只是那畜生轻巧灵活,防不胜防,太监们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完全挡住它们。
武则天自然也明白,但也只能这样了。因为自己和王皇后及萧淑妃的恩怨,已经被人写进了史书,以致人人都知道武皇后怕猫,所以她不能大张旗鼓地在宫中禁止养猫,惹人嫌猜。
醇亲王福晋为六位侯选的秀女,总算找齐了夫婿侯选人,名单交给了太后,准备由太后指亲。太后便亲来相看这些王公子弟,外表自然是人人光鲜漂亮,只可惜一开口说话,见识就有限得很了。
头天看了这些八旗子弟,第二天又看了秀女们,和醇亲王福晋一同对着帖子商议了,估计不会出什么大差错,才出了谕旨。
然后又是这些新人和父母们进宫来谢恩。。大家都注意到了,太后每天勒着抹额,那是之前在天津兵船比试时受了洋人的惊吓后,一直没有摘掉的。说起兵船比试的结果,的确让人痛心啊。
皇帝每夜出去散心之余。当然也如此。散心颇有些收获。如此地愁闷之中。忽然在某处酒楼里碰到一位难得风流潇洒地人物。竟是个名叫王庆祺地翰林。美中不足地是。只能每晚见面。有心将他调到南书房。因为刚刚出过两位师傅地事情。皇帝不想为此又重新触动太后。
此外。载徵不知用地什么办法。竟然说通太后。准许皇帝到恭王府游玩。去瞧瞧那百闻而不得一见地洋房。须知自接驾后。恭王府就把洋房关闭封锁了起来。这次特为皇帝才解禁一部分。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也许是随着两位师傅地获罪。他们在皇帝内心构筑好地防洋大堤随之坍塌。皇帝立即被洋房里地一切吸引住了。
“洋人都住在这样地房子里?”皇帝问。“这房子也不算大。只不过有两层楼。能登高而望远。”
“这是洋人地小户人家住地屋子。也不算什么;听说洋人地宫殿。比这又不知多出几层。站在宫殿里。能望到几十里外地大海。”载徵答道。
说起大海。那种难为情又回到了皇帝地身上。令他有点不太自在。不过这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他就被一样新奇东西所吸引了。皇帝对着大钟里面出来地洋人姑娘了呆。“洋女人都是这个样子么?载徵。你有没有见过?”
“当然,我见过她们在前门大街挑衣料,每个人都笑得象喜鹊似的,而且叽叽喳喳个不停,很漂亮,衣服穿得又少,脖颈和胸脯都能看见呢,哈哈,跟咱们大清的女人大不一样,哪天我也领着皇上去瞧瞧。”
说起来总是载徵比自己见多识广,皇帝有点酸溜溜地不服气,说道:“之前郭嵩焘讲到洋人造兵船,说俄罗斯和日本的皇帝都曾出洋去英国学造兵船,太后差点也让我去呢。”
“真的?后来呢?”载徵两眼放光,忘形地抓住皇帝的胳膊,问道,“太后有没有说几时去?能不能带上我?我能替皇上办好很多差使呢。。”
后来就是兵船比试了,然后就是那么个结果,好象也该皇帝亲自出马去外国学造船了,不过太后这几天有点生病了,所以没提。
皇帝忽然象记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兵船造完了,比试也比完了,这就好象一出戏,旁人都按着剧情唱完了自己的角色,现在好象应该自己出场表态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从赶走那两位师傅,太后从来不提另择师傅的话题,也不提亲政,也不提大婚,原来自己的路,竟然在出洋!皇帝这些天来茫然无措的愁烦,忽然在这鉴园的洋房里,一扫而空。
那么自己果真出洋,又有什么好处呢?头一个好处,必然是学会造船之后,不用象这次比试般窝囊,拿木头船给人家的铁船撞,到那时侯,自己总可以堂而皇之地亲政吧?第二条好处,就是可以远离太后的管束,群臣的聒噪,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带上载徵,也带上王庆祺,每天住这么舒适的屋子,点这么亮的灯,吃酒谈戏,那日子不是说多痛快有多痛快?
不过皇帝总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父皇如大祸临头般逃往热河,生怕被洋人抓住,想必要是落在洋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果真咱们出洋,难道不怕被别国扣住么?不知外国的皇帝出洋,怎么就不怕?”
“那应该不会,要不然怎么俄罗斯和日本的皇帝就没出事呢?”载徵道,“咱们大清朝老爷们这么多,果然洋人胆敢扣住皇上,那不就不用在大清国混了么?洋人想方设法要和咱们通商,到时事情不就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