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能在西陵派系这个庞然大物下保得全家周全,已是万幸。看来李铮已经知道这里面的事了,不过暂时从他的立场上看,能做到这样已属不易,而小舟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求助于他。她仰起头来,此时已近黄昏,遥远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被暮色吞没,夜色也笼罩了这片安静的庭院。小舟推开门,面色平静,眼珠连一丝惊慌也无,安静的下了一系列的命令,语调平和,有条不紊,让外面的下人不知不觉间也松了一口气。
人群渐渐散去,就只剩下莫言一个人。他轻轻舔了舔发干的唇皮,低声问道:“不知东家想怎么做?”
小舟还没说话,他就在一旁出主意道:“不如我们去少陵封地求少陵公主吧,公主和公子向来交好,若是知道公子有事,她一定会出手相助的。”首发文字版o
小丹默默的摇了摇头,先不说少陵公主未必肯管这件事,就算她肯管,也未必有这么大的能力。虽然她和军院的彭将军有日,可是军院向来不穴手瀚阳和西陵之间的争斗,彭将军会不会为了一个公主的一番话就出手,这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不是萧铁,就是萧雍,不是萧雍,就是湘然的其他人。淳于烈盯上了她宋小舟,在心里将她当成了十足十的瀚阳狗腿子。偏偏侧要的是,她和李铮只是合作和利用的关系,安霁侯与李梁等**oss们,完全不知道他们还有她这么个心腹存在,所以即便是淳于烈下大力度打击宋家,她也无法赢得瀚阳派系的保护与支持。
而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同莫言解释的。她沉默的往外走,就听莫言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去求李二公子吧,或者求那位晏秋少爷,他们都是大人物,也计说的上话。,
见小舟仍日不吱声,莫言也有些慌了,继续道:“如果实在不行,东家去找找大国寺的那位吧,这个时候,也唯有他能力挽狂澜了。”
经过昨晚的那件事,莫言显然察觉到了什么,这个时候也不再顾忌,直接说出了夏诸婴的名号来。
然而,他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小舟纵然丝毫不怀疑那个看起来淡漠清远的男人的实力,但是却不得不为他尴尬的身份处境多加考虑,而且,这个时候再沾染上他,对萧铁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东家,您说句话啊,刑讼司哪是人待的地方,再耽搁下去,公子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小丹转过头去,目光直直的射进莫言的眼底,直看得他心里发毛,过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我们已经在淳于烈面前暴露了,这个时候,除非我们真的去投靠了安霁侯或是彭将军,不然的话,没有人会愿意帮助我们去承受淳于烈的雷霆之火。”
不待莫言说话,小舟继续说道:“但是,不论如何,我们也只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商人。你以为以安霁侯和彭将军的身份,会愿意为我们出头?”
“唯一能证明我们不同于寻常商贾的筹码,就是向他们说明,我们是那件事的幕后策戎者。而一旦这件事暴露了的话,恐怕那此老家伙们,会吓得第一个跳出来将我们处之而后快,到时候别说阿铁,恐怕连你我都难逃一死。
莫言变色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不管公子了吗?”
小舟皱眉摆手,沉声说道:“不要吵,让我想想。!
月亮悄然破出云层,小舟静静的站在院子里,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有一丝明晃晃的苍白。她少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这些年来,也甚少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如今淳于烈将她当成了大敌,势必要将她除去来威慑瀚阳派系。而安霁侯和李梁此刿也不在天逐,李铮官职低微,虽然手握大毕商贾命脉,但是若是淳于烈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凭他一个人,也难以抵挡。她紧紧的皱着眉,在心底一遍遍的将这前因后果细细列开。少陵公主的路子已然不通,李铮也不能完全指望,至于晏秋和夏诸婴,一个是她信不过,另一个,却是她不忍去利用打扰了。她的力量太小,身份太低微,这个时候,只有四两拨千斤,借助别人的势,才能保得自己不失。
可是,该借谁的势呢?或者说,该借那一方势力的势呢?
瀚阳?尚野?军院?皇家?朝臣?清流言官?御史大夫?翰林学生?天下百姓?她微微眯起眼睛,调动着一切机警寻找线头,想要继续编织出一张同来。
一张网“”一张大网,“”,一张能将足够份量的势力和她绑在一起的大网。
“东家!”
一名侍卫站在二门夕”面色有些难看,沉声说道。
小舟抬起头来,见了他微微一愣,问道:“我不是吩咐你去茂垣吗?”
“属下刚走到城门前,就听到一个消息,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急忙赶回来禀报东家。”
小舟正色道:‘你说。
“刚刚听城门前的守军说,下午的时候,附近七个州县的长老都进了城,去了长老院。朝廷还发了令,要召螺郡王回京。属下觉得哥怪,就多打听了几句,那名城守却不肯说,样子十分神秘。”
小舟微微皱眉,眼睛眯起,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对莫言道:“你马上去安霁侯府一趟,将这件事告诉李铮,然后同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莫言应声去了,小舟则是在院子里快步的踱起步来,过了半个多时辰,莫言突然惊慌失色的跑进院来,面色大变,急促的说道:‘淳于烈趁着安霁侯和李梁太尉不在,私自召集长老院议政,列举了储君的十八各罪状,明日朝会,就要商议废太子一事了。李二公子已经发信给安霁侯爷,还嘱咐你说,切勿穴手,自保为主,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事,他也保不了你了。”
轰隆一声,仿若一声惊雷,小舟诧异下抬起头来,却见是风大了,吹折了一株古村的枯枚。月光凄惨,院子里一片苍白。
这个新年,还真是热闹万分。西陵兵祸刚刚结束多久,又要废太子了。
“真是天助我也。”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听那声音里所蕴含的煞气,如何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所能说出。她冷冷一笑,举步就往院外走去,莫言急忙追上前问道:“东家这是要往哪去?”
,去报社。”
“这么晚了,去报社做什么?
小舟微微侧过头来,月光照在她清瘦的侧脸上,有一种刀子雕刻般的坚韧和冷冽扑面而来。她目光冰冷,露齿一笑,说道:!去当忠臣。”
第二日一早,天逐报社就依照常例出售报纸,而不同寻常的是,今日的所有报纸不但全部免费,还有报社的工作人员亲自上街派发。在宗顺门、永安门、泰安庙街、合德口、南门大街、太学门口、翰林院、御史台等繁华之地,报纸如雪花一般,洒遍了整个天逐。等到官兵闻讯赶来的时候,脚下的报纸已经堆积了半尺多厚了。
这一日的报纸,不写风花雪月的诗词,不写趺宕起伏的传记,不写神仙鬼怪的逸闻,不写才子佳人的邂逅,所写的,却是一封胆大包天可吞日月字字泣血的谏书。
果然,一时之间,全城震惊,御史台和翰林院等处,更是如同一锅沸水,登时掀起滔天波浪。
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在极大财力的驱使之下,那封谏书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的传播开来。便是不识字的寻常百姓,也有人悄悄的读给他们听。
其中最精彩的当属这一段:微物尚不可欺之以志,况国家大事乎。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口如欲诛外侮,如鼓烘炉燎毛发,如欲请内政,如椎枯木拉腐朽。然君缴兵械,持干戈,不建功,反生乱。储君为先帝嫡子,并无过失,何以妄言废立?廷上诸臣摄君威势,心有怒而。不言,然在下区区一介草民,不忍见皇纲失统,社稷沦丧,故放言劝之。君少年怀远志,匡扶杜稷,屡立战功,今乃左右抉择之时,二路选向之际。岳公之干古流芳耶?秦贼之遗臭万年耶?在君转目之一念间。储君婴氏,圣德广懋,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呈宏业,为万世统,岁已加冠,请君归政!
下方署名为:千丈楼一赋闲散人萧铁。
这是淳于烈得势以来,首次有人胆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挑战他的权威。也是自十五年前夏诸婴返回帝都之后,第一次有人将储君归政的议题摆在明面上。报纸像是瘟疫一般,在某此人有意的安排之下,迅速传遍整个天逐乃至整个大华。一时之间,储君已成年,武侯应归政的声音响彻云霄。
均帝十六年,新年刚过,报纸风靡,百姓言政。在大华皇室失统十七年而须眉百官寂寂不敢言之后,所有人不禁为一个小小商人的勇气而感到汗颜。
晏秋歪在舞姬香喷喷的胸腹之间,轻轻弹了弹手上的那张报纸,嘴角终于一牵,轻轻笑出声来。
,公子为何事发笑?”
晏秋的门客季儒一身白衫,款款坐于案下,端起酒水遥敬他,淡笑发问。
晏秋举杯畅饮,晶莹的酒水顺着嘴唇滚入喉间,有一种辛辣的醇美。他嘴角笑容淡淡,开口道:‘子谨可知儒林狂生为何人?,
季儒笑道:“巴东高策、房陵袁尚曹、新野吕蒙、杜阳蒋当韩、上房谷司马颌、秦!刘博庸、还有街亭关鱼禁,合称为儒林七狂生。”
晏秋狂饮三杯水酒,白玉般的脸色微显潮红,冷笑道:“特立独行,自喻风流,实则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儒林七狂生,不及一湘然宋小舟。,
就在这时,只听酒楼下面的长街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晏秋和季儒俯首看去,竟是大司局曹梦秋亲自带队,二百多名大司局司卫紧随其后,向着报社气势汹汹的杀将而来。百姓们你推我拥的围在一旁,太学和御史台的儒生们却挡在门口,义愤填膺,一张张年轻的脸孔满是怒气,对着迎面来的官差怒目而视。
报社紧闭的大门突然开启一个小缝,一名小童目不斜视的走出大门口啪啪拍了两声,报社门前柱子上的白绫顿时揭开,两幅墨迹淋漓的对联端端正正的书写于上。
上联是:想封馆悉听尊便。下联是:让闭嘴绝无可能。横批为:要头一颗。
嘎吱一声,报社大门大敞,所有窗板全被卸下,众人抬眼看去,竟是一片素裹银白。报社内的员工们人人披麻裁孝,面露决绝刚毅之色,一名在天逐颇为出名的翰林院学生竟也跪在其中,手持丧盆,只听“哐啷“一声,丧盆掉于地。哭声此起彼伏冲天而起,那名小童跪于地高呼道:‘奸佞万岁万岁万万岁,忠良安息安息安安息。
喧哗声大起,太学和御史台的文士们顿时红着眼睛挤上前来,就连一此激愤的百姓也不惧于大司局的尖刀利刃,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曹梦秋红着眼睛几乎哭出声来,手下的司位们也一个个面面相觑,百姓们还好说,可是那些太学和御史台的文士,都是有官职在身的翰林,冒然动手,定会引起全国士子的弹劾,这样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季儒在楼上看着下面的乱子,终于微微一笑,回头对晏秋说道:,公子所言极是,儒林狂生是将伦常玩弄于行止,宋老板却是将国家玩弄于股掌,不可同日而语也。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用的好极了,现在不管武侯大人为萧铁公子罗织怎样的罪名,在天下人看来,都是他假公济私,残害国家忠良了。这一刀砍下去,便是无数张闭不上的悠悠之。和翰林院御史台上千只。诛笔伐的锦绣骂名,武侯大人可要三思了。,晏秋一笑,抬臂饮酒,醉眼朦胧间,似乎又是少女斜挑的眉眼,微眯的眼睛像是一只狡黠的猫儿,不以为意的说:“我可是个很记仇的人。”
果然。
晏秋手撑着额头,低低念道:“真是个疯子。,<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