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手停住的位置,正是大多数人衣内放钱袋子的位置,顾文朝先是一愣,随后忽然明白过来。感情刚才街上看到的并不是普通的相撞,而是偷儿行窃惯用的伎俩。想明白之后顾文朝啪地一声拍案而起:“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行窃,世风败坏,目无法纪!”说着一撩袍子,这就要追出去。</p>
“哎——哎——”林南一伸手给拦住了。“顾兄,顾兄!人已经走了,你到哪里去追啊?”顾文朝愣了一下,想想林南说的也是,可心中仍旧颇为不平,最后无奈慨叹一声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林南给他重新添了酒,温言说道:“顾兄刚正禀直,心存浩然正气,小弟十分佩服的。但今日事已至此,不管也罢。”</p>
“嗯?”顾文朝一挑眉毛,问道:“林兄如此说话,岂不是宽纵贼人窃取之行!你我都是读圣人之书,懂君子之义的,岂能眼见有违道德之行而视若无睹?若是人人如此,天下何安?”言语之中颇有怪责之意。</p>
林南一笑:“顾兄所说自然是正道。顾兄心正、行端、意善,此是修身之行,但小弟以为,若要处世,却不能光靠这个。道理是那个道理,可中间却避不开人情。”</p>
顾文朝道:“林兄此言何意?”</p>
林南放下酒杯,说道:“顾兄可记得方才二人形容?那行窃之人行为固然可耻,但观其形,不但衣衫褴褛破帽遮颜,行动间也略显颠跛之态,必是穷困潦倒之人。而方才招摇过街的士子衣衫光鲜行止张扬,呼朋引伴兼左拥右抱,不是玉堂之客也必是豪富之子,区区财帛应不会放在心上。”</p>
顾文朝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林兄此言差矣,莫非便因为那士子生于大富之家不在乎区区银两,便可纵容世人偷之盗之么?”</p>
“顾兄又急了……若是能拦得住自然要伸手,可现在人财两去,再想下去图乱心神,不如看开一点罢了。”林南笑了笑,说道:“小弟也不是要纵容偷盗之行,只是将此两人一比,一个是穷困潦倒活不下去,一个却又手上豪阔不缺银子,虽然行窃手段有欠商榷,但毕竟最后那银子是作了活人性命之用,数量又不多,便权当替那士子积些阴德好了……下次顾兄遇见此事,不妨再高呼捉贼,小弟若在身边也一定相帮……”</p>
林南这番话乍一听起来颇让顾文朝不舒服,因为有违正道,不符律法,颇有点像替那个偷儿撑腰说话一般。可细细一想也有几分歪理,要是当场能拿住人倒还好,可现在人已经跑远了,上哪找去?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罢了。听起来像是有道理,可顾文朝还是觉得别扭,心里头有些疙瘩。</p>
一时无话,两人都端起杯子喝闷酒,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长街。就在这时,对面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人群也是一阵骚乱,两人目光瞬间都被吸引过去了。</p>
林南和顾文朝所在这家小店对面,是景福街上三大楼之一的明泰楼。此刻明泰楼酒客爆满,门前还有许多人候着,其中也有许多穿着不俗的士子书生。京师之内,但凡热闹的地方总有夹杂一些不入流的人物,乞丐和偷儿就是其中之二。明泰楼前也不例外,正是会试结束的头一天,乞丐们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当发财,于是舌绽莲花不断说着高中魁元之类的好话,专门盯着士子模样的人讨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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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嘈杂之声,便是从明泰楼门前传出来的。</p>
指顾之间,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弱小身影从明泰楼门前的人群中滚了出来,在青石地面上翻了几个个子,身子一颤,缓慢地爬了起来。这人刚要迈步,身后人群一分,一群人走了出来,当先几个人撸胳膊挽袖子,二话不说拳打脚踢,嘴里头喝骂连声,一时间景福街上的路人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p>
“哎,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打起来了?”</p>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几句,好像是说这小要饭的偷了谁的钱包了。”</p>
“哎哟,真狠呐!这不是要往死里打么……这些都是什么人呐?”</p>
“哦,要饭的偷钱?该!往死里头打,打死了活该!臭要饭的还敢偷钱!”</p>
“看穿戴都是读书人,八成是赶考的书生,可看起来却一个个的比差大爷都狠,这哪像读书人的样子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