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美丽的雪花
您问了很奇怪的事呢。
席达拉哈敏特。
不,以克兰德姆的说法,应该称您为哈敏特.席达拉吧。我非常不习惯东方先报姓氏的说法。所谓的姓氏,只不过是那个人附属的小集团名号而已,竟然会放在能够显示自身本质的名字前面,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啊啊,那种事怎么样都可以。我们现在是在谈她的事情吧。
可是,哈敏特,这是我的愿望,只有这件事,请您一定要好好记得。
就算您是想要成为格兰纳多家女婿的人选,也是说出想要成为我夫婿这种奇特要求的人。
所以,您已经是我的命运共同体了。您说,我的愿望就是您的愿望,由于您这份心意,让我决定把一切都托付给您。
可是,哈敏特,那样的您,却被那种空穴来风的谣言给迷惑了。您认真而急切地来向我报告,说那个女孩,丝诺德罗布是在奉承我、随心所欲地操控我。
我真的,有一点失望。
啊啊,是啊,我们原本就是最近才熟识的。不透过言语,就能互相察觉对方的内心,就算是被誉为全知全能的上级精灵,也没有这种技能吧。
同情?
哈敏特,您刚刚的确在问,我是不是在同情那女孩吧。
不是的。
很遗憾,您完全弄错了。
把她捡回来的,的确是我没错。当她无依无靠、独自在下雪的海边徘徊时,我开口叫了她,将她带回宅邸。
当然,我觉得她很可怜。
那时的丝诺,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明明是寒冬,却连鞋子或厚一点的衣服都没穿,饥寒交迫。只要是正常的人类不,只要是自身生活稍微宽裕的人类,都会对她那时的凄惨模样感到十分同情。
可是,像那样的孩子到处都是。
克兰德姆的街道或村落到处都看得到由于女管家的吩咐,我的侍女为了不让我接触到那些孩子的目光,往往会特地用阳伞遮住。
就像您所知道的,我的老家格兰纳多家族,在克兰德姆王国里是神曲乐士的名门。父亲是**元帅,而生下我的母亲,则与王室有血缘关系
在宅邸里,有记都记不清的佣人在这儿工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人在我记住他们的名字之前就早早辞职,最近我也都记不住了。
在那里面,也有跟我同年纪的女孩。或者,比她更〡没错,有人的过去比她更可怜。
就算不是这样,试图接近我的人也有一大群。啊啊,我不是指您,哈敏特。真要说起来,是我主动接近您的。
所以,我光是要从其中分辨出值得继续来往的对象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嗯嗯,是的,那种事让我觉得疲倦。现在我已经不再选择对象、不再接近人了。
哈敏特,像您,虽是次男,但也是梅尼斯名门席达拉家族的成员。这种事,您应该很明白吧。
我们贵族,原本就是以对白己有利与否来判断一个人。我们一直都是接受那样的教育。如果不这样的话,接近我们的人就会太多;企图利用我们、想要与我们成为好朋友的旁人就会太多。
很自然地,我们会以是否对自己有用、适不适合放在自己身边来判断一个人。那或许是生为特权阶级的生存本能吧。
所以,您说我对丝诺是出于同情,那是不对的。
应该说,我羡慕她。
过去实在令人郁闷。被生下来,只是一种把自己束缚在这块土地上的无趣绳索而已。
她能够把那种令人郁闷的障碍全数舍弃。在这个世界里,重新被赋予名字,重新活过一次。
那样的情况打动我的心,让我选择了她。
哦呵呵,您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呢,哈敏特。说到这里,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丝诺会成为我最特别的人吧。
命运。
偶然。
虽然有各种词汇,但那个时候,我认为那是命运、是偶然,同时也是我的唯一。
因为,我感觉到了。
没错,如果想让对方尽快了解,从头开始说明应该比较好吧。
好吧。
就让我告诉您。
我与丝诺之间的一切。在命运驱使下与她邂逅之后,我的心是如何被丝诺掳获、如何以她为中心而运转呢?
在暖炉里的木炭再也无法发出星点火花前的这段短暂时间,趁着夜里的心血来潮,就让我告诉您吧。
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空虚。
不管天空晴朗、阴霾、下雨、下雪、结冰或融冰,通通都与她无关,不会让她觉得痛苦或喜悦。
如果是普通人,晴天时心情会跟着雀跃,雨天时会觉得沉闷忧郁。可是那些情况,都像书本内容一样,是别人家的事,不管是温暖或冰冷,都无法传达给普莉姆罗丝。
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困扰。
晴天时头上有阳伞遮着,雨天时有人会准备马车。在下雪的日子外出前,总是有人铲开积雪,清出道路,她的双脚从没被打湿
在这个国家里属于相当高贵的一族,身为格兰纳多公爵家独生女的普莉姆罗丝,那是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能够让她心境动摇的事情。
然而,这个世界无情地针对她,不断给她只有她才能感受到、无法跟其他人共同分摊的痛苦。
黑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夜里,当漆黑的帷幕降临夜空时,便开始尖锐地宣告我在这里的那些东西。
从小时候开始,普莉姆罗丝的身体就很虚弱,每天动不动就发烧,无法从床上起身。因此,当气候开始变冷,她就会离开双亲,到空气清新的别墅去静养。
不过,让她健康恶化的理由,不是疾病、也不是体质虚弱。虽然如此对外宣称,但普莉姆罗丝身体的异常,是精神层面的问题所引起的。
(那些像黑影一样的东西)
普莉姆罗丝从小就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那个。
像是怨灵或什么似的东西。如果把人类的恶意具体化,大概就是这种模样吧。
在这里。
快看、快看、看着我!
快找到我!
就连在早晨凉爽的空气中,不经意间,便会有小小的手从窗帘内侧或书架缝隙伸出来,对普莉姆罗丝说话。
我不想听、我不想看。为什么要缠着我?那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而已?
自己的病弱身体,都是那些黑影造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普莉姆罗丝开始深信这一点。那些东西长久以来都在自己身边,就像中了诅咒一样,普莉姆罗丝的身体越来越差。
那件事,父亲格兰纳多公爵也知道。
他也知道就算在空气清新的地方疗养,普莉姆罗丝的身体也不会变好。
(所以,父亲大人才会疏远我。)
在很久很久以后,普莉姆罗丝才了解父亲的想法。
在别墅的时候,对于并不觉得能看见奇怪东西的自己很恶心的父亲,普莉姆罗丝只是单纯地觉得高兴。她相信父亲是真的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可是,就算工作再怎么忙,如果真的疼爱女儿,为什么不多来看看女儿?普莉姆罗丝也抱着这样的不满。
而且,明明是他严格限制普莉姆罗丝的行动,然而却对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衣服颜色完全不知道。就连那些黑色团块的事情,她也没办法跟父亲说。
其实真的很想告诉别人。为了排解这种近乎恐怖的孤独,她需要能够跟她分摊痛苦的家人,但是
(不管我变成怎么样父亲大人都无所谓。)
知道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当中含有爱情以外的成分,是在遇到丝诺前不久的事。
普莉姆罗丝好像有点奇怪。要是那孩子的奇怪能力被人家知道,对这个家的声誉不好。
为了避开人群,父亲将她加以隔离。在社会传出奇怪的谣言之前,以疗养的名义,委婉地把女儿赶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当然,这是为了避免她成为家族耻辱。
(没有任何能谈心的人。)
一旦开始产生不信任感就再也无法停下来。
父亲的确在普莉姆罗丝这个女儿身上找到了某种价值。可是,那就跟只要有普莉姆罗丝存在就好内在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同样意思。拥有这种奇特的体质,对于神曲乐士的未来也是危险重重。
这样的话,普莉姆罗丝能发挥的功能只有一个。当然,高贵的人们同时也身负义务。
格兰纳多家,是声誉极高的神曲乐士名门。为了不让名门的血统与声誉断绝普莉姆罗丝从会拿汤匙起便开始接触乐器,学习神曲。这几乎也等于决定将来她要从神曲乐士的名门之家选择丈夫。
等到了适当的年纪,就要结婚准备延续下一代。
普莉姆罗丝只是为了这样而活下来。
未来,也一直都是这样。
(我觉得非常无力。我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创造未来,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所以,她觉得很空虚。
她让自己放空。
她不能让自己的感情太敏锐。要是那样的话,视线范围的某处就会看见黑暗,就会听到声音。那不只是物体的影子而已,而是在栖息在人类背后或脚下,会变大、变得巨大肥硕,将人包裹起来的东西。
发现到这一点之后,普莉姆罗丝便刻意避开人群,避开黑夜、暗影。
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就算不那么做,还是会有人来照顾身为公爵千金的自己。
只有放空对所有事物迟钝,才能让自己不再看见那片黑暗。而且,为了忘记父亲的漠不关心,以及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事实,自己必须对所有事物都保持迟钝才行。
(我的人生,已经决定好了。)
还没有走进社交界,还没有遇见任何人。可是从那个年纪开始,普莉姆罗丝就已经对人生感到失望了。
从小,她就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神曲乐士。像儿时玩伴黛西.贝伦休泰的母亲玛莉金那样,在背负家族名誉的同时,也成为超级一流的神曲乐士。
想变成她那种人。
可是
(不可能的。)
接下来就算活着,那又怎样呢?神曲乐士必须歌颂心境的微妙之处,提供能成为精灵粮食的音乐。可是,对所有事物迟钝且漠不关心,连人类的喜悦都无法讴歌的人,不可能成为一流的神曲乐士。
而且,就连稍微能感受身为人类的喜悦感觉,那些影子也都将之掠夺殆尽了。
(我活着,同时却也死去。)
什么都放弃了。
一直到
在下雪的海边遇到她为止。
普莉姆罗丝和后来将她取名为丝诺德罗布的那名少女相遇时,是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某一天。
无所事事地望着别墅窗外的普莉姆罗丝,那时看到光的粒子从天空降落的景象。
那是雪花吗?
她用来过冬的别墅附近,有一片白色的海滩。位于克兰德姆王国的南端的这条街道,到处都是前来躲避寒冬的有钱人和贵族。那一年的年初特别寒冷,这一个礼拜左右,厚厚的云层总是遮住了阳光。
即使如此,普莉姆罗丝的心境并不会因为天气而受到影响。她有时候会演奏小提琴或钢琴来打发时间,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一天,要说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早收到了父亲送来的礼物。
由着名乐器师制作的小提琴,以金银丝线点缀的礼服。还有饰品、帽子、鞋子每年在女儿生日时都不忘送上这么多礼物,这就是爱情的表示。侍女们对父亲如此赞誉有加,大家都很羡慕普莉姆罗丝。
可是,这里面却没有普莉姆罗丝真正想要的东西
父亲亲笔书写的卡片。
虽然形式上附了一张卡片,但一看就知道那是别人代笔的。那是管家路卡斯.斯坦亚德的字迹。
或许这些礼物也是他向父亲建议的。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个男人说不定连女儿的生日都不会记得。
就这样,已经一个人独自过了几次生日了呢?已经三年不,已经四年了吧。
(我的人生,只会像这样慢慢流逝吗?就像打上岸又退回去的波浪一样,不断反覆反覆)
而且,没有巨大的波浪。在父亲与名为格兰纳多的防波堤所围起来的这片海滩,就算是冬天也只有平稳的波浪打来而已。
可是之所以觉得只有今天跟平常不一样,是因为下雪了。
雪。
这块土地几乎不会下雪。
这一带是温暖的土地,即使在冬天,气温也不会太低。而且,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如果是往常的话,小鸟已经在歌颂春天,河边也开满了黄色的菜花。
并不是会下雪的时节。
一边觉得很不可思议同时,普莉姆罗丝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小泡泡似的东西不断涌现。
(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
天空下起了平常不会下的雪,在普莉姆罗丝生日这一天。
她立刻要侍女准备,只带了一个人就出门。天气恶劣,而且很少外出的她突然说要去散步,侍女们都睁大了眼睛。
胸口不断骚动,好像会发生什么事像是会把到目前为止的安稳生活掀掉的巨**浪,将要越过防波堤吞没自己一样。好像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仔细看着,普莉姆罗丝在沙滩上散步。海水仍旧冰冷,海滩没有半个人影,萧瑟凄凉。落在海面上的雪花,就像被吸进去一样,普莉姆罗丝毫不厌倦地一边望着海面一边走着。
这个时候
(那里,好像有人?)
不远处的沙滩上好像有人蹲在那里。
仔细一看,好像是个少女。从远处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她好像被海水打湿,全身冻僵。
对了,因为下雪的关系,气温突然变回冬天,风刮起来很冷。再那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如果是平常的普莉姆罗丝,应该连看都不会看这个可疑少女一眼吧。可是,只有那一天不一样,她满心期待,觉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改变自己的契机。
大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马上回来。有件事我很在意亡
朝惊讶的侍女瞥了一眼,普莉姆罗丝丢下伞,朝黑发少女走过去。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某种巨大的东西吸过去。
振作一点!
普莉姆罗丝朝虚弱倒在沙滩上的她喊着。还是个小孩。年纪只跟自己差不多。
振作一点,不要死。
少女果然冻僵了,意识也朦朦胧胧的。她非常衰弱,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冻死吧。
(这女孩到底)
普莉姆罗丝觉得心脏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
这是一名奇妙的少女。
她有着克兰德姆人少见的黑眼黑发。而且奇怪的不只这样而已。
雪花,非常温暖。
之所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雪花看起来好像闪闪发光。尤其是这名少女的周围,看起来比四周稍微明亮一些。
好像有人从天上洒下光粉,普莉姆罗丝想着。
(简直就像是,要让我找到她似的)
轻轻牵起少女肮脏的手,好不容易追过来的侍女抱怨了几句,说是不要碰那种脏兮兮的流浪儿之类的。
普莉姆罗丝没有理会侍女,热切地跟少女说话:
我叫做普莉姆罗丝,你叫什么名字?
被对方这么一间,少女微微扭动身体。看起来虽然是外国人,不过言语好像可以通。少女微微摇头。
你的家人呢?
继续摇头。
少女似乎也对自己无法回答这件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不是没有家人,恐怕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吧。没错,就连自己的名字也
(没有记忆。)
那一瞬间,普莉姆罗丝仿佛得到了天启。
(那就表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所谓的不寻常,当然,是指她的命运
就这样把得救的少女送去孤儿院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总觉得有人不怀好意地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那个声音说,啊啊,这名少女,这名少女就是越过永无止尽的高大防波堤,影响我命运的波浪。
并不是因为刚好在下雪的日子捡到她。
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想不起名字的她在我面前,让我突然想到。
也许,我可以成为赋予她姓名的亲人。
就像,在精灵诞生的瞬间,在一旁守护的精灵一样。
您应该也知道吧,哈敏特。
传说在精灵诞生的时候,为了证明其存在,其他精灵会在一旁守护。而那个精灵就成为刚出生精灵的拟制血亲,为他们命名,在他们能为自己赋予姓名之前,为他们证明
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这是真的,被认为跟我们完全不同的精灵,也会像人类的亲子一样,有负责为孩子命名的亲人。那个时候,我很想模仿精灵的守护动作。
我的愿望,虽然愚蠢,但也非常强烈。
跟这名女孩之间的羁绊,如果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这名女孩,现在就跟刚出生的精灵宝宝一样。那么,让我成为对这名女孩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向她伸出了手。然后,我给了她名字,丢下反对的侍女,把她带回去疗
养。
为了让她成为我的所有物。
当然,把她取名为丝诺德罗布,是觉得让她跟我一样用花来当做名字也很好。
而且,我也希望,好像快要死掉的那个女孩,可以像从雪地下长出嫩芽的花朵一样坚强。
那之后过了好一阵子,我带着丝诺回到位于王都的本宅。
当然,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先严厉警告过侍女,要她们绝对不准向父亲报告。
出生以来第一次隐瞒父亲,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雀跃过,而且我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已经不需要父亲的爱了。
只要那名少女需要我,我就能够自由。至今为止一直把我关在里面的模糊灰色空间,就像掉落的鸡蛋一样轻易地碎裂,我第一次在有颜色的世界里呼吸。
哎呀,哦呵呵。
您觉得很夸张吧?哈敏特。
只不过捡了个孤儿,是不可能改变世界的。您也是这么说的吧?
可是,如果听到真正的理由,我想您应该能够了解,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女孩如此执着。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跟那个女孩大吵了一架。
哎呀,就算是我们,也是会跟人吵架的吧。而且,也不只一两次想着,不要跟对方说话,这样不就可以拉开距离了吗。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丝诺。
为了她所拥有的,某种决定性的能力
普莉姆罗丝之所以跟丝诺一起回到王都的宅邸,是因为原本有问题的普莉姆罗丝,已经恢复了健康。
惊讶的不只是父亲而已,至今从没主动要求过什么,乖顺的普莉姆罗丝,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回来,这件事立刻在宅邸里的佣人之间传开,大家都在猜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不管遭受什么批评,普莉姆罗丝都没有让丝诺离开自己身边,而且还想让丝诺一步登天,向父亲要求让她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所谓的侍女,是专门服侍主人或那个家族专用的佣人,跟普通女仆的等级不同。)
父亲大人,您不觉得,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我的气色好很多吗?那都是托丝诺的福哟。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聊天聊到忘了时间,而且也可以心情平静地喝茶。
普莉姆罗丝像是撒娇着要昂贵礼物的孩子,偷偷地抬头看着父亲。
如果丝诺不在了,我一定又会躺在床上起不来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怨恨的,怨恨把丝诺从我身边夺走的父亲大人
听到普莉姆罗丝这么说,原本就宠爱普莉姆罗丝或者该说,原本就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就不会反对在众多佣人当中让丝诺享有特别待遇。
只是,
不过,这样的话没办法对其他人交代,如果你想把她留在身边,也要好好让她做些佣人的工作。
父亲不忘如此叮咛。
父亲会这么说是理所当然的。在那之前,普莉姆罗丝本来打算把丝诺当成姊妹一样安置在身边,
不过父亲不可能对女儿纵容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丝诺,从今天开始,丝诺就要成为我的佣人了。我本来很想把你当成姊妹的,可是父亲大人不准我这么做。
她诚心地紧紧握住丝诺的手。之前一直藏不住紧张情绪的丝诺,这时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摇摇头。
别这么说,这是当然的。大小姐,只要能跟您在一起,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丝诺那对克兰德姆人少见的黑色眼睛,温柔地看着普莉姆罗丝。那是虽然稚嫩,但却不想让普莉姆罗丝担心的坚强视线。
啊,丝诺
她的回答,让普莉姆罗丝感动到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一直以来,普莉姆罗丝听过无数美丽的话语。大多数人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会竭尽所有的词汇来称赞她的美貌、她的地位,以及她演奏神曲的技巧。
可是,为什么丝诺的话会如此撼动自己的心呢?一字一句明明都很普通。
(一定是因为充满了真心。)
普莉姆罗丝心中如此相信。
能跟普莉姆罗丝在一起就是无上的喜悦,丝诺这么回答的话语里,也透露出无比的焦虑。这是一定的吧,她跟其他佣人不同,她没有家人,要是普莉姆罗丝抛弃她,她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再多依赖我一点吧,丝诺。
她在心底深处悄悄说着。
(只要一个礼拜,不习惯的工作就会让她身心俱疲吧。因为之前在别墅的时候,我从来没让她工作过。)
从遇见丝诺到今天为止的几个月之间,因为在别墅里可以避开双亲的视线,所以普莉姆罗丝非常放纵丝诺。
要说工作的话,就是贴身照顾普莉姆罗丝、陪她说话而已。她们两人晚上一起睡觉,吃饭时也尽量一起用餐。
没有双亲的小孩吃不起的甜点、食用之前再用火加热的温暖餐点、还有晚上睡觉时盖着用薰衣草或薄荷等除虫香精薰过,芳香宜人的柔软棉被。
为普莉姆罗丝所准备的这一切物品,她都毫不吝啬地给了丝诺。
可是,丝诺并不知道那种情况。
等到路克告诉她,她在别墅里的生活有多特别时,她应该会这么想吧普莉姆罗丝小姐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这样的话,丝诺应该会比现在更喜欢我吧。总管路克的确比女管家塔纪安娜或侍女长梅亚严格多了,丝诺一定很快就会哭着来找我。)
要说在意什么事的话,就是不知道丝诺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根据路克的说法,丝诺似乎不是出身于劳动阶级,看起来不像是以前曾经工作过的人。的确是这样没错。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穿着手工缝制、质地光滑的衣服。
不能让丝诺恢复记忆。
不管怎样都不可以。
就算,她恢复了记忆,也无法离开自己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快点让她心向着自己,快点抓住她才行。
为了做到这一点
那么,丝诺,我们回头见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要立刻来找我商量哟。我跟丝诺是姊妹,丝诺是我最特别的人亡
说着,普莉姆罗丝硬是在心底放下了丝诺。
对于丝诺依赖着自己的事实,她完全不怀疑。就这样,她带着雀跃的心情,满心等待泫然欲泣的丝诺来敲自己的房门。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等,丝诺都没有来向普莉姆罗丝哭诉。
为什么?
自己的计划竟然没有成功,普莉姆罗丝觉得很不可思议,平常丝诺到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些什么呢,她决定去看一看。
然后
应该不会这样这样太奇怪了。难道说那个路克只放纵丝诺一个人吗?
丝诺在工作完毕之后离开房间,盯着那扇房间大门,普莉姆罗丝一个人喃喃自语。
自从丝诺开始跟其他佣人一起工作之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便跟着减少。可是,她的态度跟在别墅时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现在两人还是会偷偷瞒着路克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喝茶,比以前还要亲密。
可是,丝诺却连一次也没有跟自己哭诉过。见面的时候,普莉姆罗丝不着痕迹地问起工作的事,丝诺的回答一定都是很开心啊。
(或许她觉得才刚刚开始工作就来哭诉是很丢脸的吧没错,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想,如果说出来了我就会替她担心。)
不过,最近丝诺双手的龟裂状况也太不寻常了。工作中会用到水的佣人,明明都应该领到护手霜和手套,但普莉姆罗丝不认为丝诺有领到这些东西。
该不会因为她是新人,所以不列入领用对象吧。
想到这一点的普莉姆罗丝,更想去看看丝诺的状况,她小心不让自己房间的侍女发现,急忙跑出房间。
大小姐好像很喜欢那孩子。
蹑手蹑脚地走进只有佣人才会使用的那栋建筑物,女仆的话突然钻进耳中。
(什么?)
普莉姆罗丝慌慌张张地靠在墙上,仔细听佣人们的闲言闲语。
(那孩子难道,是在说丝诺?)
竟然能让大小姐亲自去向老爷要求说要她来当侍女。
真好啊,虽然不会做事,也不会被辞退
大概觉得没有人会听到,女仆们没有隐藏言语中的尖刺,继续聊着。
因为大小姐喜欢她,所以她老是一脸淡然的表情,看了有够不顺眼。
昨天她也自告奋勇地说要擦水晶灯。真是托她的福,害我差点也被拖下水去帮忙,后来赶快逃掉。
因为她想装好孩子吧,毕竟没有家人嘛。
结果没有半个人帮她,她自己一个人擦到半夜。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等大小姐继承爵位之后,那孩子可能会当上女管家吧。啊啊、好讨厌好讨厌。
不知道普莉姆罗丝竖起耳朵在听,她们肆无忌惮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