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灯火尽处叹离歌（下）
回到尚书府，龙葵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一动也不动的坐在窗前。她没有流泪，无声的抽泣着。也许那些眼泪都流到了她的心里，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积聚着一大滩的水，稍微晃一晃就会溢出来，于是她只好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她害怕稍微一摇晃就会浸湿自己的心。她努力的睁着眼睛，不让摇摇欲坠的泪水留下来，可是到底还是让眼泪溃堤而出，挂在脸上，湿湿的凉凉的，就好像她现在的心。
窗外是尚书府的庭院。龙阳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小葵的窗户。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印象里这仿佛是他们来到长安下的第一场雨，但是这雨轻细的飘下来，落在手上还能看见水滴的形状，轻飘飘的感觉就如同龙阳一颗放空的心。
隔着一道窗户、一道墙，龙阳感受着龙葵的心痛，但是他依然不会改变决定。为了要保护小葵，他只能这样残忍的对待她了。
这时，房里的龙葵听到了敲门声，过去开门。发现清沫站在门外，“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
龙葵让清沫进来。
“其实，我来找你，是想叫留在尚书府。”清沫背对着龙葵，“我知道，你们一行是要去寻找五颗龙珠的，我已经请求皇兄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因为如果妖邪危害人间，这大好江山一定又要遭受劫难。”
清沫轻声的叹了口气，“你留在这里，你哥哥才能安心地去做自己的事，你跟着他只会让他为了保护你而分心。而且，你真的打算这样一辈子跟着他吗？你有没有想过，他迟早会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他还要时时刻刻惦念着你这个妹妹吗？那他的另一半会怎么想呢？你只是他的妹妹而已，其实你早就应该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为什么一直赖在哥哥身边呢？”
清沫的话刚好命中了龙葵的要害，让她有点无地自容，不知所措。
“在旁人眼里，就算你们的感情再好，也只能是兄妹。兄妹，是不可能像情侣一样永远在一起的。既然迟早都要分开，为何不趁着现在这个时候了解清楚？一直拖下去，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清沫稍微停一停，看着低头的龙葵，“算我求求你，你放开他吧，如果你不愿意放手的话，他就会一直被你所牵绊着。你也许无所谓，但是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难道你只想一辈子把他留在你身边？只要你肯放手，让他自由的去走自己的路，我可以保证，他将来绝对不会只是个平凡的江湖人士。”
“你应该还记得桑旋吧，她爱上翼王兄，却给自己和翼王兄都带来一场灾难。因为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她不但赔掉了自己，连之琳都被她害死了，现在，翼王兄也因为犯上作乱而身在刑部大牢。那些不被允许的感情，如果不趁早结束，到头来只会引火烧身。”
看到龙葵一直没有回答，她接着说，“就像我和皇兄一样，他会娶妻，我会嫁人，我们甚至不是一个娘亲所生，但是我们是兄妹。兄妹，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的血缘关系，永远不可能改变。”说完，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准备出去，“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放开他吧……”
“不是的，龙葵只是他的妹妹，只想陪在他身边就够了，从来没有想过别的。”龙葵对着即将出门口的清末说。
“是吗？你们的感情只是兄妹情？你有没有认真的问过自己、认真的问过他呢？”也许清沫一直都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所以她清楚的判断出龙阳和龙葵的感情。但是她想要的完完全全不是这个局外人的位置。
恰巧妃骑也准备进来找龙葵，和清沫撞了个正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用时时刻刻充当她的守护神，我只是来找她说几句话而已。”清沫示意妃骑让开。
“她的保护神不是我。你要是伤害到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你的人也不会是我。”妃骑早已看穿清沫对龙阳的心思，所以故意说这种话来气她。
清沫渐渐走远了，只扔下一句话，“那又怎么样？现在她是龙阳的宝贝，可当龙阳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她还会把龙葵放在首位吗？”
妃骑气的简直想要立刻冲上去争辩，却被不知道何时也出现在龙葵门口的愁风拉住，“你又要干什么？”
“你没听到吗？你看看她刚才的语气，她以为自己是谁啊？龙阳最爱的人当然是龙葵了。”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啊。龙葵和龙阳是一对兄妹。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兄妹又怎样？兄妹就不可以在一起了吗？”
“现在是崇尚伦理道德的朝代……”愁风其实是在暗示龙阳龙葵的不可能。
“那又怎么样？只要相爱就好啊，只要可以永远在一起，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难道你认为只要相爱就可以超越一切吗？”
“那是当然。别人怎么看我根本不在乎，幸福是自己的，不必得到任何旁人的认可！”
妃骑和愁风在爱情感上的差异于此呼之欲出。这段对话，似乎也暗示了他们之后的情路坎坷……
房里的龙葵冷不防也听到了妃骑和愁风的对话。
原来，任大哥也觉得我和哥哥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其实清沫姐姐说的对，我不应该一直拉着哥哥不放手的。姜国的时候，哥哥就有自己的治国理想，那时候因为战事而无法实现，现在也许让他和清沫姐姐在一起，才可以让他有发挥的余地。而且，如果我一直赖在哥哥身边，就算哥哥不会介意，他的另一半也会介意吧，不管那个人会不会是清沫姐姐，她都不会容忍我一直在哥哥身边的。既然到时候一样要分开，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结束。其实清沫姐姐说的都是对的……留在哥哥身边，他就总是因为保护我而受伤，离开他，才可以让他没有牵挂的去寻找灵珠。没错，我应该放手了……
但是，这就是我的结局吗？为什么绕了一圈，我还是要和哥哥分开。一开始就错了吗？难道像清沫姐姐说的，我真的爱上哥哥了？可是我们本来就是相爱的兄妹啊。难道我还期待着别的什么嘛？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心慌和恐惧让龙葵变成了红色，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红葵开门冲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经过的正好是清沫。
清沫回头一看，只见红葵盛气凌人的指着自己。
“你凭什么断言我和他的关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拆散我和他！”龙葵走到清沫身边，上下打量她，“你算什么？我和他一千年的关系，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就可以改变得了？只要我愿意，他愿意，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清沫倒是没有被红葵的气势压倒，轻蔑的笑笑，“是吗？这么说，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那又怎么样？是事实又怎么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你以为他会在乎吗？我劝你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你省省吧！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夕瑶也好，雪见也好，哪一个不比你强，但是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想起龙阳的好，红葵的傲气逼人脸上不禁掠过一丝温柔。
“你太看重你自己了吧？难怪到现在他就只能带着你到处跑，就是因为你的自私，才让他失去了曾经爱过的人。原来每一次，你都是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身边的其他人的！你要自私地霸占他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那样，也是我们的事，你以什么身份介入我们之间？他有说过他喜欢你吗？他心里根本不会有你的位置。公主，我看你还是回你的皇宫，好好做你的金枝玉叶吧！”
“你！”清沫突然之间无言以对了。
“我和他的事，根本用不着向你交代！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我和她！”话音未落。红葵的弓箭就拿到了手里，“任何心怀不轨的人，我都要让她彻底消失！”
可是弦上的剑刚准备射出去，红葵的手臂却被人拉住，转头一看，原来任愁风刚好经过。
“龙葵，冷静一点。”愁风温和地说。
“任大哥……”愁风的安静宽慰的眼神，让红葵恢复了蓝色。
看着任愁风正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臂，还有一旁把剑拿在手里的清沫，蓝葵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红色的那个又出来了？”龙葵问愁风。
愁风松开龙葵的手，“没事的，你回去休息吧。”
他把龙葵送进了房间里，转向清沫，“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大才满意吗？”
“我把事情闹大？明明是她在无理取闹。我说的有哪一句不是事实？”
“没错，你说的是事实，但是你觉得以你的立场说这些话合适吗？”
“那是因为你们个个都护着她，你们谁愿意先把这些事捅破？难道要一直隔着这层纱吗？你们害怕伤害她，都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我并不介意充当这个坏人。”
“公主，凡事不是只有对错之分的，请你做任何事之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你今天的话，如果被龙阳听到，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愁风拂袖而去，“他们的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愁风知道，按照龙阳的性格，要是他听到了清沫对龙葵说的这些，看到龙葵伤心的样子，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带着龙葵离开。那时候，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坐在房里的龙葵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难道我又对清沫姐姐出手了？我为什么总是伤害哥哥身边的人呢？这样下去，我会不会重犯一次在雷州的错误？
太多疑问，太多复杂难舍的情绪包围困扰着她。
这一夜，每个人都失眠了。龙阳、龙葵、清沫、流佐，甚至是妃骑和愁风。明天就要离开了，然而明天离开的人会不会真的少一个呢？
呆在房里的龙葵突然很想出去透透气，此刻的她，很混乱，很无助。走着走着就到了院落里，才发觉天正在下着蒙蒙细雨，尚书府的楼台、回廊都在这烟雨之中显得惆怅而迷醉。伸手接住从头顶飘落的雨丝，雨滴顺着手掌流下来，只剩下一道斑驳的水线。风轻轻的吹过，带着纤弱的雨滴去了何方？
流年似水，逝水随风，飞过无痕。
正当龙葵看着雨水发呆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雨停了，抬头一看，才发现有一把伞伸到了自己的头顶。
“哥哥……”回头看到龙阳撑着伞站在自己的身旁。
“下雨了。这好像是这么多天以来，长安下的第一场雨。”
“是啊，这场雨下得好美啊。”龙葵伸手想要接住飘落的雨水。
看到龙葵头发上沾染了好多的雨滴，龙阳忍不住习惯性地伸手为她拭去。龙葵甜甜的笑了，尽量掩盖住自己心里的悲伤，对龙阳说道，“哥哥，我听你的话，留在长安。你和妃骑姐姐他们一起去找灵珠吧。”
“小葵……”龙阳的心突然感觉失落。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结果吗？为什么你莫名的难过？龙阳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哥哥，你还记得以前有一次我们偷偷溜出宫去玩，结果被母后发现了，让我们在宫殿的台阶上跪了一夜吗？”
“当然记得了，那天夜里也下了这样的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