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夏天,宁乔考上了大学,唉,平时吊儿郎当,经常迟到早退,没见他在家里做过作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去的,读的是他自己选的地质糸,倒是符合他贪玩的秉性,那时候我一心想让他去读文科,希望他走从政的道路,可最终还是没拗过他,不过,自打上了大学,可能是面对学习和同学的压力,或是长大成熟的缘故吧,宁乔散漫的性情收敛了好多,去邻居家趴墙爬树的事也少多了。”
“就在那时,我和汪仁悟有一位多年未见的共同的老朋友,从海外归来定居京城,这位老朋友妻子早亡膝下无丁,有一天,忽然提出收宁乔和汪霞为干儿子干女儿,我和汪仁悟欣然同意,不久,这位老朋友又提出一个亲上加亲的办法,要将汪霞许配给宁乔。”
“那时候不象现在搞计划生育,也没有提倡晚婚晚育,男孩子二十周岁女孩子十八周岁,就可以登记结婚了的,至于定亲,那早一点也符合当时的风俗习惯,汪霞那丫头挺懂事,很是讨人喜欢,我们两家没多想,也没告诉宁乔,就应下了这门亲事,还共同请了一些好友故交办了几桌酒。”
“可是,宁乔知道后不干了,周末回家后大闹一场,谁也劝不住,还嚷嚷着要和我脱离父子关糸,当时在整个南苑园,汪霞喜欢宁乔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丫头聪明伶利,善解人意,没事就来我们家里,不是帮着干家务,就是找宁乔玩,我们当时都以为宁乔一定也喜欢汪霞,没想到他说,只喜欢和汪霞一起玩,可决不会娶他当老婆。”
“唉,那两年,我们大家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可是宁乔这头犟驴就是咬牙不肯答应,反抗的手段也越来越激烈了,开始不肯回家,后来,就是一九六零年夏天的暑假,他向老师借了点钱,还偷偷拿走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换了点钱和全国粮票,一个人不辞而别。”
“现在才知道,宁乔那次离家出走,是去了你们之江省青阳县的大青山,一方面是为了躲着汪霞和家里人,一方面是他迷上了野外探险,他从老师那里知道大青山独特的地质地貌之后,就心向往之……那年的夏天,他在大青山整整待了三个月,据小常你妈妈说,他们就是在那时候碰上的,小常的家离大青山最神秘的迷魂谷很近,宁乔一直借住在小常妈妈的家里,他们两个,应该,应该就在那时好上的。”
“自从那个暑假外出回到学校后,宁乔象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不爱说话不喜欢热闹了,课余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待着,更多的时间是在图书馆里渡过的,偶尔回家也不大吵大闹了,和谁也不说话,我们当时都说,他是把自己给封闭起来了。”
“可那边的汪霞就惨了,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苦苦的单恋,换不来宁乔的响应,反而使两个人越走越远了,汪霞在一九六零年高中毕业后,先是没有考上大学,接着又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第二年的春天,因为想偷偷的去宁乔的学校瞧上他一眼,结果路上遭遇车祸,造成了高位截肢,需要终身坐在轮椅上……就在三个月前,汪霞在医院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了……”
“可想而知,汪仁悟对他最钟爱的宝贝女儿的不幸,是多么的凄苦和怨恨,一九六二年宁乔失踪以后,他一直以为是我和杨北国搞的名堂,是我们有意把宁乔藏起来了,从那时开始,我和他又处于冷战状态,老死不相往来,每次有我参加的会议,哪怕总书记请他,他都不肯露面,他一直认为,这不是汪霞的错,也不是宁乔的错,而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是我教子无方,才酿成了两家的悲剧啊。”
宁瑞丰说到这里,神情有些黯然,仿佛沉浸于深深的自责里,丧子之痛,还是他心里寄予厚望的一家的长子,即使过去了二十多年,也还是沉重的埋在他的心底里。
起风了,刺骨的寒冷又扑面而来,常宁和杨阳赶紧扶起宁瑞丰往家走。
“爷爷,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您老人家不要再难过了好吗?”常宁一边走一边安慰着,“听您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我老爸挺伟大的,是一个勇敢的真正的男子汉,造化弄人,多玄乎的事啊,要没有他来到我们大青山,要是他不遇上我老妈,这世上不就没我这个人了吗?不行不行,为了庆贺我的幸运,今晚我得多喝三杯,您老人家也得喝上三杯。”
宁瑞丰被逗笑了,瞅瞅杨阳,又看看常宁,赞许地说道:“嗯,你老爸宁乔很拧,你也拧,但是狡猾的顺着拧,臭小子,你比你老爸强多了,当初我还以为,你和杨阳也是强扭的瓜呢,呵呵,现在看来挺甜的嘛。”
杨阳的小脸红了,瞥了常宁一眼低下头去。
“呵呵,那是那是,咱是谁啊,新时期的革命青年么,当然要适应时代的变化了。”常宁乐呵着,大嘴又吹开了,“爷爷,咱们说好了的事,您老人家可不能反悔啊,你帮我把成方将军的事搞定,我听你的,努力的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宁瑞丰哼了一声,脸上倒没显出不高兴的表情,“怎么,你不相信我这个老头子?”
常宁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嘴上说得毫不客气,“嘿嘿,听您刚才说了和汪仁悟的故事,我觉得象您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象凡人一样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我当然怕您反悔喽。”
“臭小子,你倒是诡计多端嘛。”宁瑞丰轻轻的笑骂一句,顿了顿问道,“小常,成方那个女儿,那个袁思北对你们范氏集团公司,真的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