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上官紫被兵部急召。

「定远侯上官紫,今封你为征西将军,命你领兵五万,即刻前往河套地区铲虏。」

得帅印率领兵马赴河套地区应战,在确认过兵部拨允的兵力之後,他严肃地沉默住。

兵部更进一步指派:

「命湛露为此役参赞。」

上官紫缓缓闭上眼。

「是。」

※※※

「士兵五万,就有一万五为未曾征战过的新兵,一万五为老弱残兵,易言之,明著五万兵力,但真正战力仅一半不到。」

湛露从军册中抬眸,聪颖的眼里有著明悟。

「兵部想斗垮我们,是吧?」她道。

上官紫沉稳道:

「兵部撤换新任尚书,是东厂的人。」

「啊!」她轻呼声,想起来了,「四年前,处理辽东民变时得罪他们了,所以现在趁机报仇。」好会记恨哪!竟拿国家大事做斗争之器,实在荒谬。

「不管如何,鞑靼的确是威胁。」而他们此战非胜不可。

「没想到我再次和你齐伍,却是这种危险情况……」她并无太多忧愁或急怒,只是轻轻笑叹:「他们大概认为我们不和已久,兜在一起不仅不利於战,更可一箭双雕。」实在好狠毒。

「你怕?」他不这么认为,因为她脸庞始终挂著笑意。

「我怕你大将军不能打胜。」她一笑,拍拍他的胸膛。

他握住她乱来的柔荑。

「你有把握胜?」

她一愣,温热的大掌仿佛能替她撑天,不禁心思荡漾,他却是缓慢地放开。她只好不在意,挺起腰杆道:

「出征从来就没有所谓必胜,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力量。」她可没如外界传言那么神仙,只是她每回征战必全力以赴。

美名美称并未使她骄傲虚浮,即使是这般恶劣处境,她仍旧冷静看待。他眼里闪过赞赏。

「那么你想怎么做?」

「嗯,这个嘛……」她抚唇沉吟,睇望军册思考良久,而後拱拳道:「启禀将军,请让下官从练兵开始吧!」

他扬唇。

「准。」

※※※

河套。

指的是流经宁、绥、陕境内,贺兰山以东、大青山以南之黄河沿岸地区。因黄河流经此地形成一个大弯曲,故称为河套。

这里有广阔肥沃的水草牧地,适合北方游牧民族栖息。自从蒙古鞑靼各部占领此地後,河套地区就成为他们骚扰明边境的主要据地。

数年前,鞑靼兴兵大举南下,冲击大同,明军一触即溃;鞑靼移兵东去,攻古北口入侵,接著进犯顺天府,大掠村落居民,焚烧庐舍,大火日夜不绝。

当时,京师兵籍皆虚数,禁军只有四五万,半数老弱,半数为高官大臣之家役仆使。明军束手无策,只能闭门坚守,任凭鞑靼在京城外肆意抢掠达八日之久,京畿以及北边的人民生命财产皆受到严重摧残。

此一民族,始终是大明边患。

「湛军——湛参赞,你认为咱们能挡得住鞑靼吗?」一新任校尉非常不放心地问道。

别说几年前曾经大败,就算现萑他们有上官将军和湛军师,两人却不和已久,加之那么一大群呆鸟新兵和老弱残将,根本无用,上下完全没了信心。

露抿嘴,手里拿著毛笔和书册,不是很认真地回应单音。

「湛参赞……」校尉悲惨道:「你不觉得现在才开始练兵已经太晚了吗?」敌人就在军营西北方百里之内,为什么参赞还能这么悠闲吩咐官兵操练?

湛露突然歪著头,问:「你感觉到了吗?」

「啥?」校尉一头雾水。

「风啊,今儿个吹的是——南风。」提笔在册子上记录著。

这跟他们练兵有啥关系?「参赞,你这是……」

她打断他:「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扎营个把月,却还没下过一滴雨?」

「那又如何?」校尉苦著脸。

「不如何,只是天气太乾了,花草树木容易枯萎,也令人很不舒服。」她点点头,又在册子里书写。

管那些东西做什么?校尉只觉天旋地转,此役将亡他也!想著该写信给妻小道别,他忧愁地转身走离,途中遇到上官紫。

「将军。」恭敬行礼。

「你是否看见参赞?」上官紫问。

「湛参赞?喔!他在那山坡後头……观赏景色。」校尉垂泪,语中有著不满。

「是吗?」上官紫闻言,却是微弯唇线。

校尉以为他此举表示轻视湛露,更感觉此战无望,奔回营帐盖被悲哭。

上官紫很快地找到湛露,看著她专心地低头笔写,他缓慢走近。

「湛参赞,此处观景好惬意。」

湛露没回首,嘴边却有著盈盈笑意。

「将军莫非是来提醒下官该回营办些正事?」

他挑眉,「不,我是来瞧你赏景赏得如何。」

「有些头绪。」她噗哧一笑,侧脸指著自己的册子眨眼,「现下就只剩研究这些秘笈了。」莫测高深的。

驻营一个月才总算有动作,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与其说他好奇,倒不如说他的确有兴趣明白他们俩的想法是否相同。

「多劳了,体弱气虚的湛参赞。」他意有所指地浅淡扬唇。

「咦?」她睁大眸子,「你……」

「我从士兵那里听来的。」他俊美的脸上有著难见的趣味,道:「他们说你体弱气虚,所以不得於户外沐浴,更不能袒胸露背,否则容易染病。」

「啊!」是了,这些是她自己挑明告知的,目的当然为隐瞒推托的藉口,不过被他知晓,却感觉有些狼狈。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娇生惯养又没用吧?她反应极快地道:「没有照顾好身体,就不会有清楚的思虑。」

这般解释,她才想到自己原已经准备要对他坦白的,可没料这一躭搁,又错过机会。也罢,现下在行军,没有那么多时候去讨论这些事。

「是吗?」他看著她镇定的模样,心忖她必定应付这种场面已久,热能生巧。

「我们回去吧。」她巧妙地带开话题,就要越过他。

正要擦身之时,他望见她几缯青丝飘扬,已经成麦色的细瘦後颈若隐若现,下意识地握住她的膀臂。

湛露一愣,不禁疑惑地侧首,无声询问。

他没放手,反而轻扯,将彼此距离缩得更短。

「上……上官?」险些撞上他,她赶忙抵住他的胸膛。成熟的男子气味包围住她的呼吸,让她气息不稳,意乱情迷。她遇事向来都很镇定的,从何时开始,和他这般小小接触竟会让她脸红心跳?

上官紫并没立刻作解释。她实在比他知道的更加纤细,他难以想像,坚硬战甲下的柔软姑娘,那小小的胸怀究竟有著什么样的雄心壮志。

「湛露,为何你要从戎?」他低声问道。

这算质问吗?方式也太令她无法招架了。她抓回神游心思,缓缓吸口气,道:

「一定……要有原因吗?」像他想要背离家族阴影的那种理由?

她的眼神让他迟疑,「你若不想说……」

「我只是——」她停顿了下,忽而露出一个悠远的笑意,给他回答:「我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能够有所用处。」

「你想要证明己身存在有价值?」他替她更完整诠释。

不否认,仅伤脑筋地笑道:「将军,你真是一针见血。」

「这算是你的秘密?」那么,他算是有幸聆听了。

她轻怔,随後,慢慢地垂眼,道:

「是秘密没错,你是我最知心的人,所以让你知道。」她没有正视他,却期盼自己发热的脸容不会让他发现。

如果她现在是女子,这算是某种很露骨的表白,不过她没忘自己是男人身分,或许,她只是藉著这层伪装,才能够这般表达爱恋之情。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里是战场,敌人就在不到百里的地方,私情不能於此时纠葛。

所以,纵然已察觉内心对他有著恋慕,她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上官紫却是凝视著她,深切了解。

他并不觉得现在是彼此坦白的好时机,她身为女子的真相,必定得好好商酌,毕竟她是要一辈子做男人或者抛弃现有的身分,都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做的决定。心神一动,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小巧的下颔,令得她抬起头来。

他这个动作十分短暂且不著痕迹,却还是让湛露惊讶且困惑,有个她怀疑已久的模糊念头,犹如丝线,徐徐在她心里缠绕。

他俊雅眉目流露不易察觉的柔和,却说著硬式的公事:

「湛参赞,对於军况,你有何因应之道?」

隐约有什么波动在两人周遭牵扯,湛露深吸口气,没让自己再细想下去。闭睫再睁眸,她慧黠的脸庞已经挂著属於「湛军师」的精明笑容。

「我们先下一盘棋如何?」

※※※

白日,湛露维持著日常操练;到了夜晚,她便入上官紫营帐,一待就是数个时辰。

负责夜巡的士兵,偶尔会听到里头传来细小的争执或者对话,不过更多时候,却安静得让人疑惑。无人知晓他们在军帐里干什么,但据曾不小心偷看到的士兵证实,他们的大将军和军师,在这驻地前线,没有讨论如何战胜的方法,只是夜夜对著棋局厮杀。

将官们如热锅上的虫子频频跳脚,只怕两人顾著用棋盘争斗输赢却遗忘正事。几日过去,上官紫依旧沉稳,湛露练兵如常,士兵和将官本来急躁的心情,却愈来愈是见怪不怪,逐渐缓和安抚。

官兵的想法皆同:如果不是有把握能胜,他们的主帅和参赞也不会成日如此悠哉,品茗对局了。不是吗?

於是,焦虑的气氛就在不自觉中趋於稳定。

「嗯?」上官紫掀开帐门,只见湛露睡在他的榻上,旁边还摆放著他们俩围攻数夜仍未有结果的棋局。

再定睛细瞧,才发现她怀中抱著半翻的厚重兵书。

大概这几日和他研讨军情,所以倦了。

他们两人数夜挑灯对战,明著是在下棋,实际上却是运用棋盘模拟战场,找寻敌方弱点,务求此役一胜,更照她所愿,先行稳住军心。

一些小动作便可扭转态势,她的才智,实在令人激赏。

嘤咛一声,因为感觉寒冷,便下意识地更埋进他的被褥里。

看著她毫无防备地睡於自己床榻,这景象著实令他心口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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