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喜宝,你在做啥?」老总管站在门口,瞅著趴在地上磨磨蹭蹭的小个子,一脸疑惑。

「啊?」喜宝昂首,骨碌碌的大眼睛眨了眨,鼻子上尚有黑灰。「我在打扫啊。」把地板擦得光亮些,免得又被人嫌了。

「这种事,交给别人就好,你忙个什么呀?」这一段日子,府邸上下都愁眉苦脸提不起劲儿,就属这小个子这么勤快。

「咦咦?」交给别人?那怎么行!「总管,您想害我被剥皮啊?明知主子不喜欢人家进他房间的。」呃……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或许主子不是特别信任他喜宝,而是故意在整人?

啊!又被骗了吗?喜宝很哀怨地扁著嘴。

管忧伤地叹了一口气。「主子现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亏得你这般记挂著。」拉著长袖拭泪,哀凄的语调说得好像人已经确定嗝屁了一般。

「哈哈!」喜宝乾笑两声,心虚到自己是拿著抹布擦汗都不自知。

主子失踪第二十天,他才进房来打扫这一次,是不是记挂,他自个儿最清楚了。

唉,优闲日子就要结束了喔……

他偷偷地扮了个鬼脸。

Q00

「少主回来了!」

一声响唤,让邢观月慢慢地转过脸,移动视线放在那一袭藏红色的披风上。

「啊!是少主耶!」身旁的几个小孩子拿著习字的竹枝,蹦跳地跑上前,希望和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拉近距离。

不远处,祖言真翻身下马,等在那儿的巴爷睇著她不太顺畅的动作,皱眉道:

「少主,你受伤了?」左腿上有血迹。

没等到回答,就看她转过身子,倏地伸手拉扯住一人衣襟,阴沉道:

「我叫你别追上去,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那人撇过身子,甩开她的质问,哼了声:

「当然是因为想抢多一点东西!这有什么不对?」难得有人抱个箱子落单逃跑,他当然要独吞。

「你没瞧到那是个陷阱吗?若不是我赶到,你现在早给他们的人逮了!」她极气忿,若是出了差池,连累的不会只有她,而是所有兄弟!「你要是再不听我命令,就滚出这里!」

那人面色一僵,随即撇头就走,嘴里念道:「自个儿都管不好自个儿了,还管别人?收养个男人在寨里不说,现在还坐大起来了!谁睬你!」一番话说得不挺大声,但却就是教众人恰恰听见。

後到的烕爷跃下马,闻言,一把火就上了来:「去他个爸子!你说什么!」要不是少主救了他,他能在这边放屁?

「不要!」祖言真出手挡住戚爷,低声制止,握紧了拳头忍下,忽视那些打量的目光,才硬声道:「你们把东西放下,让巴爷清算。」简单指挥著。

「少主,你不要紧吧?」巴爷在她走近身边时询问。

「不……」忍著腿上的疼痛,她挺直了腰杆,让自己脚步不致蹒跚。

「少——」戚爷欲跟进,被巴爷拦下。後者摇了摇头,两人便开始动手做好自己本分内之事。「还杵在那干啥!不用干活了?」转身吆暍去了。

祖言真走到空地後面的柴房,先是在附近拣了些不知名的杂草,才进屋坐下。

撕开小腿处染血的衣布,是刀伤,虽不见骨,却也寸寸入肉。

她先将血迹给擦乾净,然後把杂草放进口中嚼碎抹上,待从怀中掏出乾净的布,额上却已布满薄汗。

有些手软无力,或许是因为流了血的关系。喘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好累。

伸长了臂想将巾布绑上腿,但那痛楚让她无法如愿,艰难地试了几次,怎么也弄不好,她颓丧地低首,索性放弃。

「祖姑娘?」

一句温声的轻唤,从外头飘进,好似一瞬间让她的双肩轻松了些。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只道:

「你来得正好,帮我一下吧。」晃了晃手中布条。「过来帮我包扎伤口。」头一仰,她就趴向身边叠放整齐的柴堆。

对於她首次的主动,虽然情况好像不太有礼,但邢观月并没有拒绝,行至她面前坐下。默默地接过布条,他微弯身,动作漾柔。

她从自己手肘中睇著他,忽道:「你换回来了?」

「嗯?」将布面压上,他感觉她的腿细微地震动了下。

「我说衣裳。」她伸出手指指,轻快道:「你被我绑来的时候,就是穿这件白衫的。」比她丢给他的合身多了。

「啊。是元大婶帮邢某洗好的。」他微笑,手上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元大婶真是个好人。」还说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连元大婶你也收服了?」她语气微吃惊。那悍大娘,可是连戚爷都得敬上三分的。「一两三两元宝不说,然後是戚爷巴爷也都卖了面子,亲近我的人一个个都靠了你,不仅男女通吃,还老少咸宜,你可真够厉害。」连苍降好像也在私底下和他有了默契,不论是给抓住弱点还是被收买人心,短短时间内能渗入如此,这样下去,整个山寨易主都不用太稀奇。

他轻轻地「嗯」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垂首全神贯注。

瞅著他片刻,她终於忍不住笑出一点声音。

「你虽有过人的聪明才智,但是,其它部分实在不太灵巧。」只见那布在他手中怎么也不听话,压著左边,右边就松了;弄妥了右边,左边却掉了。「手真的好拙……」看得人都不禁心焦。

他仅笑了一笑。「祖姑娘懂医理吗?」

「咦?」顺著他的目光望见自己抹上的草泥,她道:「我哪懂什么医理,不过是小时候发现这种草有凉性能止疼,就一直都这样用了。」她练功弄得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却又不想让人发现,只好自己学著处理。

不过,还好是她,还好不是意真。这种苦,她一个人受就够了,她比较坚强,比较忍得住。

「小时候……」若有所思地喃著。「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这样不爱惜自己,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什么?」太小声了,她没听清楚。

他不语。察觉她又颤了下,才微微侧著纤皙的颈子,柔声道:

「若是痛,就不要逞强。」像哄孩子般轻语。

她一怔,刚好对上他抬起的眼眸,立刻撇开。

「我……不痛。」咬著唇。

他淡淡而笑。

「……是么?」在尾端打上一个结。「你总是……逼著自己不示弱。」不知为何,他省去了一贯的敬语。

她瞪著那丑丑的布结,不太习惯。

他怱道:「看来……邢某的存在,似乎会造成困扰。」

「你——」听到刚刚那番争吵了?

「邢某留在这儿,并没有益处。」

「你……想要求我放了你?」

他没有回答,仅站直身,和雅地扬起温温的笑。

她却只能望著他美丽的脸,如坠五里浓雾。

只听外头脚步声来得急,她转首一看,戚爷态势汹汹地朝他们奔来。

「少主!少主!」在门边停了住,他粗喘连连,才辛苦地吐出话:「探到了!三水探到了!寨主……寨主的下落有消息了!」

「……咦?」心头一跳。她第一个念头,是欲直视邢观月。

但一刹那间,却居然僵硬地动都动不了。

是两天前的事。

她想著要多认识他,不过,才是两天前刚决定的事而已。

Q00

「你说什么?!」祖言真简直不敢相信,急声道:「再说一次!」

「少主,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厅里,名唤三水的矮瘦男子道:「抓走寨主又要胁咱们的那方是朝廷里的人,最近却因为被人密告贪渎遭到革职,现在正蹲在大牢里听候审判。至於寨主被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也被押进了大牢,这真的不是容易知道的事。」他试了好多方法,没有门路或者银子,就打不通这关。

「怎么会……被抓了……」她震惊地喃语。绑人的人被抓了,那么被绑的人呢?在哪?会在哪?

也一起被抄了吗?!

一旦被关进大牢,那要怎么救?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她能做得到吗?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地隐隐颤抖,她表面上虽力持冷静,却真的已失去了方寸。

「一定要……想办法才行。」快想,快想啊!她抚著额,颊边却倾泄冷汗。

「少主?」巴爷见她情况不对,出言安抚:「还不一定的,再急也没有用,咱们得先弄明白寨主是不是真的入狱,才能从长计议。」

「我……我知道。」她知道,她知道,但是——「要怎么弄明白?跟官府打交道?这些贪钱的地方官会知晓京城里的事么?就算自己走一趟京城,只凭咱们,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啊!」如果这是陷阱的话,那又该如何?不就给一网打尽了?

她忧急如焚,心头大乱,一时间,只能想到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我……我上京!」她即下决定,严厉道:「就我一个人,你们谁也不必跟。」

「不行的,咱们怎能让少主一个人冒险?」巴爷制止。「倘若这是个计谋,那更是不可送上门!」

「那要怎么办?」她的情绪绷紧到极限,不容拉扯地激动道:「我一定要救出阿爹的!」不管多危险,她也不能放弃。

「寨主当然要救,可也不是这样的救法!」戚爷跳脚。简直乱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挥袖,就往外走。「戚爷巴爷,寨子就交给你们,我若一去不回,对……对寨子也是没差的。」她咬牙道。

巴爷愕然。「少主……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心疼之余,他露出长辈的威严,斥道:「那意真少主呢?她没了寨主、没了你,也没差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顿。杵在门前,僵直了背脊,未久,才低声道:

「……她有苍降。」而她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必在乎。

「少主!」连戚爷听了也生气。「你……你……你对咱们也是很重要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好胀红了脸放大声。

祖言真抬起的手在门上搁了住,唇边有著好淡的笑容。

「谢谢你们。」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著,她一把推开门。

不料,却早已有一个人在外头候著。

邢观月负手在後,睇见她面上的错愕,扬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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