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缙云最近心中一直存有疑惑,邝隽自从那次来了之后每隔三五天就会在福荣客栈坐一会儿,不吃饭,有时喝酒有时喝茶。偶尔在二楼的雅间,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每次邝隽来了他都要上前招呼一番,有时候他甚至想直接问他,你没有工作要做吗?最诡异的不是这个,而是邝隽自那天之后晚上再也没有找过他,一次也没有,即使白天来了也是坐半个时辰,和他说说话便走,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刚开始几天还不习惯,但是渐渐的,他便习惯了邝隽的到来,也习惯了邝隽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地学会平常心以待,他只想安安静静赚钱,有了足够的钱他才能实现自己的宏伟愿望——将客栈开遍大晋王朝!但是,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转眼间,已经和这个男人保持关系两年了呀!
阮缙云有些恍惚。
初时遇见邝隽时并不知道他是明澜王,只是……只是怎么样呢?那日那景,那月下舞剑的洒脱身影深深吸引了他,不知是剑还是人。他一直痴痴看着,连那人何时停下都不知道,直到那人冷冽的目光刺探着他,他才反应过来。他一直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幼浸淫各种武术绝学,连师父都告知他以他的身手在这江湖上也算得一流高手,他拜别师父之后便四处挑战,却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让他能看得进眼的对手。直到那日,他深深被那人犀利的剑法吸引,想要结交的冲动前所未有。
他们应该曾经是朋友吧?阮缙云不确定地想。只是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好像很自然,其实什么都不是。那夜意乱情迷之后他们什么都没说,邝隽没有,他亦没有。没有承诺没有约定,就这样保持着是朋友却非朋友,是情人却非情人的关系。后来他知道了邝隽的身份,邝隽为了补偿他便帮助他开了客栈,做了幕后的资助人。后来他们的关系更像是交易——他出卖色相,而邝隽出钱财。身体上的关系前所未有的亲密,但是他们却没有再分享过自己的心事,各自烦恼各自担,尴尬的关系,即使偶尔谈话间随意些、亲昵些,却也不代表什么,因为很快他们便会保持距离,保持在若即若离的状态。
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阮缙云捏紧了手中的毛笔。心,有些痛……像是针扎一般,细细的尖锐的疼痛。红润的下唇被咬得发白,啪!手中的毛笔从中断裂,笔尖的墨汁落在阮缙云的前襟上,晕开了点点墨痕。折断的毛笔木齿扎进了他细腻的手心,殷红的鲜血滴在账本上,很快便被柔软的纸张吸收了进去。
小年跑堂跑得浑身是汗,朝柜台瞥了一眼,看见阮缙云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掌发呆,也不知道先止血。小年赶紧放下手中的盘子,跑到阮缙云旁边,抓起他的手挑出木刺,抱怨道:“少爷,你在干什么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血都流了这么多了……手帕呢?”
阮缙云看着小年着急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他。
小年接过,把手帕抖开缠上阮缙云滴血的手。鲜血很快浸湿了手帕,但总算是止住血了。
“以后要小心些,还有,毛笔是这么用的吗?毛笔是用来写字的而不是用来扎手的!”小年像个老妈子一样,满目忧色,“少爷,你怎么了吗?”
阮缙云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小年的头,淡淡笑道:“没有,我很好,不用担心。可能是因为功力进了一层,力量的变化让我对身体的掌控不像以前那么细致入微,一不小心就使力过度了。”
小年听了不仅没有安心,反而更担心了。虽然阮缙云说的理由合情合理,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家少爷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了?肯定是有什么事!脑中灵光一闪,小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个以前隔几天就会找少爷和少爷共度春xiao的男人最近好像都没来!因为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洗欢爱过后的床单了!不过他真的很好奇,那个能让少爷甘愿委身与他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入夜,阮缙云将客栈的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谢绝了小年的陪伴,慢慢走在通往自己阁楼的小径上。
圆月高悬,轻柔的月光为大地上的一切穿上了一层神秘的纱衣,万物都朦胧了起来。微风拂过,高大的梧桐沙沙作响,紫色的花朵纷纷扬扬落下。皎洁的月光下,以阮缙云的目力可以清晰的看见花园中的一切。不远处怪石嶙峋的假山,攀爬纠缠在假山之上的爬山虎,假山之下的一泓秋水波光粼粼。
穿着白衣的阮缙云在这个美丽场景的衬托下也有了些神秘意味,身上好像发着白光,犹如坠落九天的仙子。
阮缙云抬起头痴痴看着天空上皎洁的圆月,黑长柔顺的发丝滑动,光亮的色泽像是上好的绸缎。阮缙云美目中有些迷茫,有些怀念。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月色,那个在月色下舞剑的男子,英俊的容貌,傲然而冷冽的眼神,好像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中。但是那一刻,那人看向他的时候,他在他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那股冲动那么强烈,他想让那人眼中自己的影像永久存留,他想……他想让那人心中有他一席之地!可是,后来为何会发展到如斯田地?
眼中似是有了湿意,阮缙云赶紧眨眨眼,他不允许自己没用地哭泣。哭泣,只能昭示一个人的软弱,而他不允许自己软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