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六(2 / 2)

那小姑娘一双已经没有神采的眼睛望向南面,迷迷糊糊的想到: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好冷啊,哥哥能抱着我就好了!就像娘亲那样搂着,好困啊,咦?娘,是你吗?娘!抱抱二丫俺冷,爹爹呢?

娘,抱着妞妞吧,娘!你怎么又走了呀?

朱厚照蹲下身子,伸手一抹,面色一变:好烫,怕是高烧。

八岁的大壮全力跑着,双手紧紧的捂着胸口,怀里是半个馒头,自己年纪小,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讨来了半个馒头。

自己这些日子讨了久,什么都没有,自己和妹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爹爹和娘亲都已经死了。

大壮知道,爹娘,是饿死的,爹娘把最后一口饭都留给了他和妹妹,自己却拼命的吃观音土,最后肚子涨的的鼓鼓的。

爹爹先死的,临死前那不甘又绝望的眼神自己一辈子忘不了,娘亲临死前,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拼尽全力把妹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里,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大壮明白,娘亲是要他保护好妹妹。

大壮眼泪已经流干了,因为年龄小,没有力气挖个坑把爹娘埋掉,只能用枯草盖上,堆了个小小的坟,兄妹给爹娘磕了三个头,就带着她往几十里外的县城方向走。

爹活着的时候告诉他,顺着唯一的路往东走就是县城。

跑了百余步,大壮就没力气了。两天没吃饭,浑身软的像面条,眼睛里也冒出了无数个星星,脚步不稳。

大壮放慢脚步,慢慢的往前挪动脚步,妹妹还在等着吃饭呢。

半天功夫大大壮终于挪到了,却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妹妹,自己顾不上许多,挤了进去,看见妹妹像睡着了,大壮蹲下来,一只手掏出馒头,一只手摇动妹妹的身子:“二丫,二丫,别睡了,看,哥哥手里拿的啥!”

二丫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喊她,过了一会才听清是哥哥的声音,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就像粘住了一样。

她想回应,但全身的力气好像全部消失了,她只想睡觉。

大壮看到妹妹没有醒过来,晃动她身体的手能感觉到妹妹在轻轻的颤抖。

大牛放下饼子抱起妹妹的上身,妹妹身上滚烫滚烫的。

他知道妹妹病了,大牛的心一下子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一般,疼的不行。他明白,这时候得病意味着什么。

大壮哭了,抱住妹妹哭的撕心裂肺,他觉得对不起爹娘,娘要他护着妹妹的,可妹妹就要死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了大牛的耳朵里:“来人,传太医。”

朱厚照出行,如同一个小朝廷一般,弘治皇帝方方面面几乎都考虑到了,甚至太医院的药材都带了不少。

大壮泪眼模糊的抬头望去,一个身穿黄袍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前看着他。

随行的太医急匆匆上前,刚要行礼,却被朱厚照打断:“好了,速速诊治。”

“是”,这太医看太子要让自己给一个小叫花子诊治,心下不喜,自己可是太医啊,都是给贵人治病的啊。

折腾一番以后,太医起身回话:“回殿下,此人怕是得了风寒,此病,来的颇为凶险,再加上此人身子骨孱弱………”

大壮一听,抽噎着道:“妹妹病了,要死了!”朱厚照俯身用手摸了一下妞妞滚烫的额头,皱眉道:“放心,是风寒,死不了,既然知道是什么,还不快去熬药?”

“这”,太医有些迟疑,“殿下,这些药材极为珍贵,陛下交代,是专门给殿下以防万一的……”

“好了”,朱厚照不耐烦的打断,“你应该知道,本宫性子不好,本宫准你用药,不过,人要是救不活,本宫拿你的脑袋抵命。”

…………

太医愣住了,得了,不废话了,熬药去,熬药去。

大壮缓过神来,欣喜的道:“真的死不了?”朱厚照笑道:“那是自然,且放心,小病而已。”风寒对于皇家或是贵人不算什么,可对于百姓,却是只能等死,硬挺着一个办法。

“好了,这半个馒头你先吃,若是不够,本,我在叫人拿给你。”

这本是一句表达善意的话,可大壮警惕的望着他,爹爹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

朱厚照看到大壮的神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不必怕,我是官府里的人,还骗你不成?你先吃饱,我等有话要问你。”

大壮一听朱厚照自称官府的人,警惕立刻变成了畏惧。

小时候村里有头牛病死了,官府来人查看,官差可凶了,里长那么厉害的人,在官差面前都不敢直起腰,还被官差抽了一鞭子呢。

朱厚照极其有耐心的等他吃完,朱厚照不开口,谢迁一众人等,也只能等着。

“吃好了?你爹娘在哪里?这么就只留你们兄妹二人?”

大壮低头回道:“俺爹娘都饿死了。”

朱厚照愣住了。

“遭灾了?今年山西受了灾,不过朝廷早就拨下钱粮救灾啊。你们没收到?对了,朝廷不是免除了你们一半赋税?”

朱厚照看向谢迁,谢迁点点头,朱厚照想起来了,此事,正是谢迁票拟的,自己当时在监国,朱批以后,自己交给父皇过目,父皇也是点头了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大壮摇摇头,“今年没收成,俺家的地被收了,俺爹娘才带着俺和妹妹逃荒。”

顿时,朱厚照几人都明白了,看来真的有人借着天灾侵占民田。

“你可知何人侵占你家田地?何种手段?”

谢迁有失仪态,紧盯着眼前人。

大壮只是摇摇头。

“除了你家,可还有别家?”

“有,俺们村除了里正几家以外,其余的,都没了。”

“其他地方呢?侵占了多少?背后可是何人?”

谢迁一连串的发问,换来的只是摇头。

谢迁哑口无声,一个孩子,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

“你等为何在这?怎么不去县里求官做主?”

谢迁还是不死心,咄咄逼人问道。

一提到官,大壮瑟缩一下,连连摇头。

远远看着的百姓,吃个半饱以后,对这一行人等身份猜测起来,乖乖,乌泱乌泱,看起来足有几千人啊,这派头,比县太爷还大。

“大老爷,您就别为难娃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畏畏缩缩,还是开口了,“俺们今年,一粒粮食都没有收到,里正说了,官府来人,一粒粮都不能少交,要不然,俺们就是贼人,没有粮食,就拿田来抵债,要不然,就卖儿卖女。

俺们,都是活不下去了,这才逃出来,寻条活路啊。”

“对啊,对啊,俺们村王三一家三口都被逼死了。”

“俺们黎家沟,那木匠的姑娘没法子,只能卖到窑子里抵债,作孽啊………”

…………

朱厚照已是肺都要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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