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血红。</p>
云帆的世界充斥着自己的喘息。</p>
“呼，呼...”</p>
手中的木板盾牌早已破碎。</p>
咕叽，咕叽！</p>
粘稠的血浆顺着刺入咽喉的标枪流下，在空气中拉扯出粘稠的细丝。如蜜似糖。</p>
但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p>
经验老练的云帆瞬间醒悟。</p>
刃口崩碎的消防斧卡在他的骨骼中，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气力。</p>
“杜勒斯。”云帆的声音虚弱，他毫不避让地直面那张血盆大口，“你可能真的要死了。”</p>
【死么？】</p>
杜勒斯的语调带着几缕追思以及某些复杂的情感，但唯独没有恐惧。</p>
它说。</p>
【据说，处刑者的死亡与人类并不相同。】</p>
【胜利者会吸收失败者的执念，并承载着它们走下去，直至被更强大的处刑者终结。】</p>
【某种意义上来讲，处刑者永不灭亡。】</p>
【无论是“治疗”他人，亦或是被他人“治疗”，对我来说都无所谓...】</p>
院长疯狂地笑。</p>
一如与异乡人初见时的模样。</p>
但下一刻，一切都变了。</p>
叮。</p>
叮。</p>
【悬崖峭壁已进入献祭第三阶段。】</p>
【胜利！】</p>
血红色的提示文字伴着机械音轰然出现。</p>
但...</p>
熟悉的白光并没有降临。</p>
云帆只能目睹那不停翕动的巨口咬向自己的心脏。</p>
然而...</p>
咔吧！</p>
锋利的巨齿轻而易举地穿过身体，却没有给云帆带来丝毫痛感。</p>
“嗯？”</p>
他愣了愣，旋即扭头看向身后。</p>
啪嗒、啪嗒。</p>
林望无视了他并横穿而过，拾起了地上的一截残肢，大口大口地吞咽。</p>
【异乡人阁下。看起来，你的诅咒并未生效。】</p>
杜勒斯打趣道。</p>
“我很庆幸。”</p>
云帆耸肩，摊手。</p>
嗡！</p>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白光如吞噬世界的浪潮般席卷而来。</p>
......</p>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p>
云帆缓缓睁开了眼。</p>
“咦？”</p>
他略微有些诧异地扭扭头，环视四周。</p>
自己虽然还是位于辉城高中之内。</p>
但...</p>
他可以看到每一只“林望”。</p>
这种感觉是如此地奇妙，云帆有一瞬间地晃神。</p>
他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p>
若是非要类比的话...</p>
此时此刻，他眼前的景象仿佛被分割成了数十道细碎的画面，他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每个林望的动作。</p>
然而，这些画面又好像叠加在了一起，云帆发觉，自己竟然同时存在于每一只林望的身边，但大脑并不会为此而感到错乱。</p>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p>
云帆心想。</p>
可与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相对应的，却是异常残酷的情景。</p>
许许多多的林望或是捡起破碎的尸首，或是剖开鲜活的肚皮，永远无法满足似的吞噬着。</p>
“啊...”其中一只林望发出满足的呻吟，它眼神迷离地望向湛蓝色的天空，“我是谁？”</p>
“我是...”</p>
“电锯大人最忠诚的门徒。”</p>
“但为何，至强至圣的它，分裂了...”</p>
嗡！</p>
随着林望的解说，云帆的身前一道光幕浮现而出，展示着对应的场景。</p>
...</p>
青山环绕，碧水映带。</p>
林望矗立在一片崇山峻岭之间。</p>
“吼！”</p>
“嗷！”</p>
而它的身下，是漫山的诡异与妖物之海。</p>
厮杀，征战...</p>
数不清的怪物冲锋，拼搏，然后变成一滩碎肉。</p>
嗡！</p>
紧接着，光幕如水波般翻滚，下一幕继而出现。</p>
林望抬起头，无比崇敬地仰望着腾飞在半空中的主人。</p>
“电锯大人...”</p>
它高声呼喊，目光崇敬。</p>
至高无上的极位处刑者半身烈火，半身寒霜。</p>
“嘻嘻！”</p>
它发出森冷的嬉笑。</p>
“沃瑞。”</p>
残暴的电锯低下头，威严的目光锁定在林望的身上。</p>
“电锯大人。”林望开口，“利维坦的援军即将到来，胜利近在眼前。”</p>
“很好。”</p>
理所当然，它收到了来自电锯大人的赞扬。</p>
无边的恶鬼潮被打散，只留下痛苦的呼号。</p>
沃瑞松了口气，它厚重的脚蹼猛锤地面，弹跳至电锯的身侧。</p>
然而这时...</p>
轰！</p>
幽兰色的冰霜寒气与红黑色的炙热熔岩炸裂。</p>
“这是...”</p>
林望迅速地退避开。</p>
但尽管如此，那沾染到它躯壳上的几丝小火苗与寒冰还是让沃瑞吃尽了苦头。</p>
“为什么？”</p>
沃瑞瑟瑟发抖。</p>
它十分恐惧，尽管它是肆虐一方的高位处刑者、恐怖的恶魔。</p>
但在电锯的眼前，它与那些凡人没什么两样。</p>
沃瑞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电锯。</p>
“电锯大人，我没有做出任何背叛之举...”</p>
沃瑞还想要辩解。</p>
可映入眼帘的一幕着实让它震惊。</p>
“你们，你们，是谁？”</p>
它失声尖叫。</p>
周身翻滚着寒霜的恶魔与流淌熔岩的恶魔分庭抗礼，各自占据了半片天空。</p>
然而它们的模样，却都是电锯小丑的样貌。</p>
“冰雪之王。”</p>
冷冰冰的冰雪之王咧嘴，露出一口剔骨尖牙。</p>
“熔岩之王。”</p>
熔岩之王眯起倒吊的三角眼，胸口处的蒸炉内泛滥起耀眼的火光。</p>
...</p>
滋滋...</p>
正看到酣畅淋漓之处，光幕忽然消散，崩碎成漫天光雨。</p>
云帆的心底升起一丝烦躁。</p>
“这是来了一出...”他摇摇头，转而将注意力击中到另一只林望身上，“真假美猴王？”</p>
“我错了？”</p>
这只林望在骨头上留下一排细密的牙印，它歪着头。</p>
旋即面目狰狞地咆哮。</p>
“不！”</p>
“它们才是异端！”</p>
“我的判断没有出错，那些大人物的判断也并未出错。”</p>
“杀掉利维坦的是它！它就是罪魁祸首！”</p>
光幕又一次出现。</p>
...</p>
啪！</p>
玻璃地面碎成粉末。</p>
一只纤白的小脚丫填满整个镜头，几秒后，镜头才渐渐拉远。</p>
这个地点云帆也十分熟悉。</p>
是血湖游乐园。</p>
“它才是真正的导师，沃瑞。”血海女王脚尖勾起，摇晃竹筐，“你需要冷静。”</p>
“电锯系的内部不能出现矛盾，我们的意见必须统一。”</p>
“可...”</p>
沃瑞正要反驳，却被另一人打断。</p>
“血海女王。”一张苍老的面孔窜出人群，“这不仅仅是你们电锯系内部的事情。”</p>
砰砰砰砰砰！</p>
根根触手划破长空。</p>
“维洛夫海遭到了入侵，不是圣教廷，也不是东方的那群魔与道士。”</p>
“入侵者给了我们反戈一击！维洛夫远洋严密的防御遭到了破坏！”</p>
“很不巧，我们在事发地点检测到了你所推崇的那位电锯的痕迹，那是一种独属于它的冰霜...”</p>
“等等。”红漫不经心揉着气球的手终于停下，她挑起眉，声音透着嗜血的杀意，“你是谁？”</p>
“古。”</p>
分泌出滑溜溜粘液的巨型章鱼与其对视：“我代表着利维坦的意志。”</p>
“它需要一个答案。”</p>
“它的骑士更需要这个答案。”</p>
“如果你们的解释不能令我满意的话，洛尔大人将率领人鱼大军与电锯系开战。”</p>
“好吧，好吧。”红明显暴躁了许多，她竖起细白的手掌示意噤声，“你们的意见？”</p>
“吾主示意，必须肃清所有阻碍。哪怕它是极位处刑者。”</p>
来自另一方处刑者势力的角色发表意见。</p>
“我们要...”</p>
“...”</p>
红的表情越发阴沉。</p>
到了最后，她已经按耐不住暴涨的杀意，红色的眸子氤氲着寒芒。</p>
而这时...</p>
“咯咯咯！”足有数十米高的人面鸡挥起翅膀，卷起一片黑色火焰，“不好意思。”</p>
“吾主的意见与你们并不相同。”</p>
“它说，你们落入了‘它’所布置的陷阱。‘它’原比你们想象的奸诈。”</p>
“正是如此。”</p>
一旁，小一号的羊头怪也推波助澜：“羊角恶魔大人势要站在冰雪之王的一方，我们不惧怕威胁。”</p>
“大管家先生，还有法兰先生...”</p>
沃瑞变了脸色。</p>
“沃瑞，你最好不要随意插手。”</p>
奥菲科里放下手中的画板，横在它的身前。</p>
“无论你信奉哪一位电锯大人，都不要破坏电锯系的完整。”</p>
“否则的话...相信我，你的下场不会很完美。”</p>
“画家？”</p>
沃瑞暴怒：“你是在威胁我？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一切！一切！你们才是不了解真相的人！”</p>
“这不是威胁。”奥菲科里嘲讽地笑道，“只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别怪我没提醒你。”</p>
争吵声越发强烈。</p>
沃瑞错开了画家的视线，望向那些周身翻滚不详气息的处刑者。</p>
似乎下一刻，它们便会展开一场杀伐。</p>
情况也的确如此。</p>
但正当局面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叫声将所有人拉回到现实。</p>
咔嚓！咔嚓！</p>
闪着寒光的巨剪洞穿玻璃地面。</p>
“那是...”沃瑞的声音变了调子，“巫毒人偶师？”</p>
“为什么它会亲自前来？”</p>
“很好，我正缺少像你们这样活力充足的人偶。”</p>
巫毒人偶的腹部传出它沙哑的嘶吼。</p>
滔天的压迫感袭来，无人敢于开口。</p>
“你们的主人存活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它们的脑子都变得迟钝了。”巫毒人偶师的纽扣眼青光摇曳，“电锯绝对不能死。”</p>
“至少，不应该死在这个时间节点。”</p>
...</p>
光幕消散。</p>
云帆马不停蹄地望向又一只林望。</p>
“折磨！”林望挥舞着拳头，“冰雪之王...”</p>
“你这个，苦难源头的走狗！”</p>
刚碎掉半面的光幕瞬间聚合。</p>
...</p>
“沃瑞大人，不，您这是做什么。不！”</p>
惨叫一闪而逝。</p>
咕嘟嘟，咕嘟嘟！</p>
沃瑞疯魔般地吮吸着手中头颅的脑髓。</p>
“抱歉，我需要能量。”</p>
消化掉来自于面前处刑者的执念，它满足地说道。</p>
叮。</p>
旁白文字为云帆展开解说。</p>
【电锯系的必守准则之一：不要背叛！】</p>
【电锯系的必守准则之二：你所做出的一切都有相应的代价！】</p>
【显然，已经下定决心叛逃的沃瑞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耗尽力量的他急需吞噬掉弱小的处刑者。】</p>
【即便那是自己的下属。】</p>
“嘻嘻！沃瑞。”</p>
刺耳的尖笑炸响，伴随着渗人的寒意。</p>
咔嚓！咔嚓！</p>
沃瑞可以清楚地听到万物冻结的声响。</p>
“叛徒的下场只有一个...”</p>
巨大的手爪撕碎虚空，一张嬉笑的脸庞从裂缝中钻出。</p>
“啊！”</p>
沃瑞惊恐地尖叫，它飞速逃窜。</p>
下一刻，另一方世界映入它的眼帘。</p>
一次又一次的逃亡，一次又一次的躲避...</p>
终于，</p>
冰雪之王的声音已不再响起。</p>
“呼...”</p>
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沃瑞凝视着镜子中倒映的人影，消化着宿主的记忆。</p>
辉城高中，高三五班学生，林望...</p>
有了新的身份！</p>
好极了！</p>
缓步走出卫生间，林望回到教室。</p>
“啊！”</p>
刚一进门，周围的人类气味就钻入它的鼻孔。</p>
沃瑞饿了。</p>
它很饿。</p>
也因此，</p>
屠杀开始。</p>
【那些平凡的学生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恶魔划入了它的猎场。】</p>
“啊啊啊啊啊！”</p>
学生们惨叫哀嚎。</p>
其中的一些逃到学校正门，却发现那道门根本无法打开！</p>
无论是拳打还是脚踢，无论是刀砍还是火烧，都无法给那道并未上锁的铁门带来丝毫破坏。</p>
</p>
很快，</p>
林望到了。</p>
它不屑地扑向那些妄图逃亡的学生，用牙齿撕碎了他们的喉管。</p>
血液的味道很鲜美。</p>
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林望怪笑着朝最后一名学生走去。</p>
它想要看到他哭泣、崩溃的表情。</p>
然而...</p>
天不遂人愿。</p>
那名学生只是歪着头，缓缓咧开了嘴。</p>
嘴角一直扯到耳根。</p>
“沃瑞。”他走上前，轻轻拍打着林望的脸颊，“你灵活的简直像一只兔子。”</p>
“嘻嘻！”</p>
披着人类皮囊的电锯笑着。</p>
利爪从它的血肉内钻出，随即没入林望的颅骨。</p>
“电锯大人。”林望哭泣，“放过我，放过我。”</p>
“不可能。”电锯的话语斩钉截铁，“一切都有代价。”</p>
“而叛徒的下场则是...”</p>
“封印。”</p>
“你会忘掉属于沃瑞的一切。”</p>
“你会把自己当做人类，下一秒开始，你是林望。”</p>
“不！”</p>
...</p>
光幕又一次消失，并且，这回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p>
云帆目睹了一场盛宴，独属于林望的盛宴。</p>
每一次，它们吞噬掉一份血肉，就会恢复一份记忆。</p>
点滴汇聚成河。</p>
人类已经不能满足林望们的欲望，它们互相厮杀。</p>
只是，</p>
云帆却感到了一丝荒诞。</p>
吞噬血肉就能恢复记忆？</p>
为什么电锯小丑会留下这样的漏洞？</p>
它可不是那些心慈手软的家伙！</p>
眼见战况已趋至白热化，场内只剩下两只林望，云帆的大脑越发混乱。</p>
难不成，</p>
电锯想要给沃瑞一次机会？</p>
它还念着旧情？</p>
一个个想法出现，又被一次次地推翻。</p>
几分钟后，</p>
胜负已分。</p>
吞下半截残肢，一只诡异的怪物出现在操场的正中央。</p>
“我是...”</p>
怪物瞪大双眼，已不再迷茫。</p>
“沃瑞！”</p>
它仰天长啸。</p>
砰！</p>
属于高位处刑者的伟力迸发，将天穹寸寸撕碎。</p>
“冰雪之王。”沃瑞冷笑，“你失去了困住我的机会。”</p>
轰！</p>
蓝色的天空被撕成两半，那模样，活像一张画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