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1 / 2)

 林然到底还是来到了小楼西。</p>

其实她不太想现在就来的, 这才拒绝人几天,岂不是上赶着来找打脸?林然都能想象到元景烁眼皮子夹都不夹自己一下、轻飘飘一挥手,人高马大的护院直接把她夹起来扔出门外的壮烈场面了。</p>

但是云长清跟她说:“我们打算这几天开始计划。”</p>

林然心头咯噔一声。</p>

“去看看他吧。”</p>

云长清笑:“他不至于那么脆弱, 只是需要个台阶,马上就有场硬仗要打,你们俩还有心事拖着,我这个外人瞧着都不好受。”</p>

林然想想也是。</p>

所以她就来了。</p>

小月也要跟着她一起,一说就是:“我想夫人了, 我得来跟夫人报个平安。”</p>

林然心想你这个小白花人设还真是端得挺认真, 行吧,那就跟着一起吧。</p>

小楼西和她第一次来时没什么差别, 仍然是纸醉金迷、欢声笑语, 空气中充斥着林然高攀不起的灵石的味道。</p>

云长清带着林然往楼上走, 半路正遇见罗夫人。</p>

窈窕风韵的紫衣美人执扇被簇拥着从楼上走下, 披帛曼妙垂缕,步步生莲,恍似一剪如幻的美梦。</p>

“云公子。”罗夫人看见云长清露出笑,又看向林然, 有些惊讶,随即笑得更美:“还有这位是林姑娘吧, 真是稀客。”</p>

林然并不惊讶罗夫人记得她, 她估计元景烁和自己的信息都已经被她们查个底朝天,点点头:“罗夫人好。”</p>

云长清笑:“我们来找景烁, 夫人可知他在哪个包阁?”</p>

“元公子啊…”</p>

罗夫人顿时露出些微为难的神色, 云长清诧异:“怎么了?”</p>

罗夫人看了林然一眼, 只好说:“元公子之前去后面比武场与另几位公子小试切磋, 切磋兴起回来喝酒醉了, 几位姑娘正服侍着,如今怕是还乱糟糟的…”</p>

林然一听,当即心里直呼好家伙。</p>

打架,喝醉,漂亮小姐姐服侍——还好几个!</p>

这是什么神仙快乐?当场美到起飞!</p>

“到底是走上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经典傲天路线。”</p>

天一忍不住唏嘘,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看看,你不要人家,人家转眼就把你抛脑后去了!这大好少年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了,你就眼看着他对别的姑娘好吧,你后悔都来不及了!”</p>

林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p>

她有时候也搞不明白天一,明明是不想她谈恋爱的,但是又时不时地想给她硬拉cp,她还没咋地,倒给它自己磕得真情实感。</p>

拉什么cp,她有自知之明,她这样的感情黑洞就不要考虑谈恋爱了,耽误人家孩子那才是真的良心过不去。</p>

云长清没想元景烁闹得这样出格,有些尴尬地看一眼林然:“那我先过去看看。”</p>

罗夫人让侍女给云长清带路,笑:“云公子放心,奴家带林姑娘去旁边坐坐,等那边收拾好了再过去。”</p>

云长清征询看向林然,林然点点头,云长清说:“那就谢过夫人了。”</p>

云长清跟着侍女去了上面,罗夫人对林然莞尔:“林姑娘请与奴家来。”</p>

罗夫人带着林然从侧梯走上顶楼,走进一座更宽敞的房间,出乎林然意料的,这房间并不是小楼西惯常包阁那样华丽讲究,屋里摆设装饰都是半旧不新的,却反而显得真实,有种生活的气息。</p>

见林然有点惊讶望着四周,罗夫人掩唇笑:“外面都乌烟瘴气的,污了姑娘的眼,倒是我这里只有自己住,算下来还干净些,只请姑娘别嫌弃简陋就好。”</p>

这是什么路数?要真情实感拉关系?林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妨碍她脸上装傻:“没有没有,您太客气了。”</p>

罗夫人让人上茶点,余光瞥过柔顺跪坐在林然身后的小月,笑着:“小月在林姑娘身边这些日子,没给姑娘添麻烦吧。”</p>

林然摇头:“没有,她很好,帮了我很多忙。”</p>

罗夫人好奇:“真的吗,都帮了林姑娘什么?”</p>

“…呃。”林然一卡,迟疑着:“帮我搞废物改造、家装维修?”</p>

小月:“…”</p>

罗夫人:“…”</p>

罗夫人望了望那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小月,又看向林然,忽然噗嗤一笑:“林姑娘,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个顶有意思的人。”</p>

林然尬笑,并不知道罗夫人怎么得出的结论,毕竟见过她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吐槽她是个木头。</p>

“无怪元公子谁也瞧不上,只喜欢姑娘。”</p>

罗夫人笑:“也是,见过了姑娘,又哪里还会爱其他的庸脂俗粉呢。”</p>

林然被尬得头皮都麻了。</p>

她觉得罗夫人是把她和元景烁的关系想得太浪漫了,没有啊其实,很大程度上他们只是搭伴啊。</p>

林然其实都不觉得元景烁是真的多么爱她,喜欢是一种包含着各种情绪的复杂感情,元景烁喜欢她,比起爱,更多应该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轻松、喜欢她能与他并肩作战、喜欢她的剑、她的剑意。</p>

“…倒也不是这样。”</p>

林然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没怎么有机会见他会喜欢类型的女孩子。”</p>

林然至今都记得那次金都城外,元景烁望着楚如瑶望呆了的样子。</p>

比起柔弱温驯的女孩子,元景烁应该是更欣赏靠自己实力立足的强者,比如楚如瑶,她也勉强算半个。</p>

只不过元景烁刚来修真界,见过的能够上他眼光的年轻女性强者相对少一些,再加上多年结伴的情分,年少知爱慕错以为自己多喜欢她;但其实以后他就会渐渐发现,这样漂亮又厉害的好姑娘太多了,他总会找到真正适合他的那个。</p>

罗夫人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忽然笑了。</p>

“林姑娘很清醒。”</p>

林然:“呃?”</p>

“姑娘别误会,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很羡慕姑娘,像姑娘这样理智冷静的人,永远都不会受伤。”</p>

罗夫人笑:“但我就很傻,看不清男人的真心。”</p>

林然看向她。</p>

说实话,她一直没太明白这位罗夫人到底在想什么。</p>

之前云长清和元景烁分析,再结合小月的暗示,都认为小楼西是慕容家的眼线,慕容夏侯家暗中研究当年邪修幽冥的留下的秘法、也许还得到了罗夫人这个当年被幽冥强抢为炉|鼎的受害者的一些亲眼见过的情报,时隔多年,终于把那种能将人或者异兽强行变成半妖的邪法给重塑出来。</p>

而罗夫人呢,当年在幽冥被围剿身死、自己身份极其尴尬的绝境下,选择投靠慕容家以保全自己,她凭借自己的手腕与风情成了慕容家主的红颜知己,她向慕容家提供当年的信息、开设这座名满燕州的风月之地小楼西为慕容家收集各式情报、拉拢人才…可以说,小楼西就是依傍着慕容家这棵参天大树的藤蔓,而罗夫人,就是一个在夹缝中生存、识时务又会保护自己的聪明女人。</p>

她没什么大的价值,也没什么很特殊的意义,是一只有那么些聪明却并不重要的花瓶、一条长袖善舞的软柳,在庞然大物般的慕容家和夏侯家旁边,单薄弱小得甚至不值一提。</p>

林然望着罗夫人,却望见她唇角浅浅的笑。</p>

“林姑娘不要瞧我现在高屋软枕,好像多么富贵讲究,其实我幼时连饭都吃不起的。”</p>

罗夫人笑:“我出生在凡人界的农户人家,没有名字,出生时上面两个姐姐,所以爹娘就直接叫我三娘;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我五岁时爹娘就把我卖出去,因为我模样生得好,是个美人胚子,兜兜转转竟被送到了修真界。”</p>

“可惜我是四灵根,灵根不好,更是先天体质弱,再精心养大了也做不成个好炉|鼎,卖不上好价钱,所以没被养几年,就被个练气散修买走了。”</p>

罗夫人轻轻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颈子,仿佛还能摸到上面被生生撕扯开的血肉,笑着说:“那练气散修曾意外得到一门很特殊的功法,可以吸取别人的精血为己用,可惜他是个蠢货,拿着至宝也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给自己折腾到大限将近,买我回去,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想突破筑基,我那时才八岁,太小了,也不会保护自己,第一次被弄得到处都是血,我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下面血一直流个不停,我还以为自己就会那么死掉呢。”</p>

林然没有说话,没有震惊也没有同情,只是安静地看着她。</p>

罗夫人几乎想要轻叹,怎么可以生得一双这样美的眼睛呢?</p>

这样明透又沉静的目光静静望着你,像一面镜子,清晰折射出你所有的喜与悲、可怜与卑劣,不予置评,只将一切都沉默着收容。</p>

罗夫人突然就想说得更多。</p>

“不过老天到底待我还有一点情分。”</p>

罗夫人眼神慢慢温柔下来:“我遇到了一个人。”</p>

“他比我大两岁,也是被那练气散修买回来的,练气散修没钱买有修为的炉|鼎,就买了很多凡人回来充数,很快就把她们吸干|死掉、再买来新的;他不纯粹是凡人,有灵根,但不过是跟没有差不多的废灵根,没有天大机遇这辈子都无法引气入体,但他很聪明,他很会捧那散修开心、还能给散修出主意怎么找机会埋伏其他修士吸干|他们精血抢夺他们的储物袋,散修靠这个赚了不少钱、修为也有所提升,很高兴,于是就一直留着他。”</p>

罗夫人抿唇笑:“就连我那次之所以没有死,也是我半昏半醒间听到,是他劝那散修说我有灵根、我还有用,竟真哄得那散修咬牙买了颗最便宜的疗伤丹药,他就着水喂给我,悄悄对我说,让我坚持住,别白废了他的口舌。”</p>

“因为那一句话,我坚持、我咬着牙坚持住了,所以我从鬼门关又生生爬回来了。”</p>

罗夫人渐渐陷入了回忆:“一批批的人死去,一批批新的凡人被买来抢来,只有我们两个一直活着,每次那个散修叫我,我都好几天不能动弹,都是他照顾我…他还手把手教我哄那散修。”</p>

“是的,你没有听错。”罗夫人忍不住笑:”跟谁说能信呢,小楼西长袖善舞的罗夫人,哄男人的手段,最开始竟是跟个小男孩儿学的。”</p>

林然笑了笑。</p>

“然后…我们就这么相互护持,过了好些日子。”</p>

罗夫人并不需要她回应,只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日子本来是渐渐好过起来的……直到那散修大限将至,垂死之际疯了魔要杀我们做最后一搏,我们合伙拼尽全力反杀了他,抢了他的储物袋、他的法宝和功法,然后跑了,我们自由了。”</p>

“刚开始我们日子过得很苦,我们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我,被用做炉|鼎几年、身体亏空得厉害。”</p>

罗夫人笑:“我们都知道我是个累赘,我也知道他犹豫过是否抛弃我,没人比我知道他是个多狠心自私的人,连我自己那时都绝望了…但是他终究没有。”</p>

林然第一次在罗夫人脸上看见这样温柔甜蜜的笑,是真正快乐的笑容。</p>

“我们把所有的钱和法宝都换了疗伤的丹药,我们没有钱、没有地方住,我们年纪小、修为卑弱,也去不了那些遥远的安全的城池,就只能龟缩在那边鬼魅横生的荒芜之地,东躲西藏不被人发现,偶尔去黑市小心地买一点点勉强支撑不饿死的辟谷丹,太冷了就抱在一起取暖,每天像老鼠一样苟且地活着…那时我们就在想,要是能强大就好了。”</p>

罗夫人莞尔:“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瑟瑟抱在一起取暖,我小声跟他说,我将来一定要建一座最厉害的房子,里面要装满好看的衣服首饰、要时刻热着各种各样香喷喷的饭菜,他就嘲笑我,说我满脑子吃喝玩乐,不争气,他说他不一样,这些都是虚的,他只要变强!他要成为最强大的人!要报复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我觉得那也很好,我说好啊,那等你将来有那么厉害了,就送这么一座厉害的房子给我吧,他哼一声,我抱着他胳膊求了他很久很久他才好像勉为其难地答应,但我知道,他是愿意的,他是愿意保护我、愿意为我建那座厉害的房子的。”</p>

“可是后来就变了。”</p>

罗夫人脸色有一瞬的扭曲,那种控制不住的骇人怨恨看得人头皮发麻。</p>

林然不动声色握住风竹剑。</p>

“我们修为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强大,他渐渐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杀了,抢走了他们的财宝,还有他们的女人…我第一次抓到他和那些女人厮混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我像个疯子去撕扯他、咒骂他,他跟我道歉,但是很快又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一次,他忍无可忍甩开我,我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看着他,他就坐在床边,身上还带着那个女人死前喷出的血,他指着我说:三娘,你太幼稚,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法则,只要能强大没什么不能做的,你不好好修炼,每天沉溺于情情爱爱争风吃醋像个疯婆子,可笑不可笑?!”</p>

“可笑不可笑?”</p>

罗夫人似哭似笑问林然:“我是不是很可笑?”</p>

林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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