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仆大惊,忙去抓程悦,却被程悦一口咬在手臂上,痛得“哇哇”鬼叫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那小儿,你说族长是白眼狼是怎么回事?”
那家仆手臂一松,程悦愤怒地甩开他的手臂,前行两步,抬眼灼灼地望着出现在族长家庭院的老妇人:“我是程简将军的女儿,试问一句,这祖宅如此规模,户户安居,是不是我祖父与我父亲的功劳?程氏家族有良田几十倾,户户乐业,是不是他们的功劳?族长是我堂叔伯,对我父也得尊一声‘堂兄’,为何程将军妻儿落难,投奔于你们,却被驱赶?可还顾及一分相扶之恩,一分血脉亲情?这不是忘恩负义,冷血薄情、当得白眼狼是什么?”
那老妇人转眼看向那家仆:“怎么回事?”
那家仆在她的目光下低下了头,诺诺地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老妇人转头看向程悦,一语不发地慢慢地踱步到程悦前面前,盯着她:“你是程简的女儿程悦?”
程悦点了点头,迎着她的目光,却觉得身上一阵的不舒服,一颗心不知为何竟提了起来。
她眼睛浑浊,但那目光就如钉子一般,冰冷的、锐利的,带点野兽的亮光,如她是待价而沽的猎物一般。
她有一瞬低下头去,转眼又想:是他们理亏,我为什么要示弱?
转而又抬起头来,直直地迎着老妇人的目光,心里有了底气,目光也恢复了平静,静静地与她对视着,响亮地答道:“正是。”
老妇人咧嘴一笑,满脸的皱纹皱了起来,干瘪的嘴唇瘪了下去,浑浊的眼神里也带了丝笑意:“小姑娘,你很好。”
昏暗摇晃的廊下灯笼光线的辉映下,老妇人苍老的脸庞双颧突出,两颊深陷,那笑容便实在像动画片里的老妖婆。
程悦也如看一个老妖婆一样看着她,静了静,冷笑道:“但你们不好,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程氏家族也算是这平远镇里的大族,如此忘恩负义,说出去不怕人耻笑。”
老妖婆踏前一步,站在程悦一尺开外,冰冷的目光锁住程悦:“你父亲私通别国,身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只求谋自私利,被家族除名,有何不可?”
程悦忍住在她的注视下浑身的不适和退后的冲动,直直地望着她的目光道:“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是遭人陷害的,他正义耿直,断做不出这等叛国之事。虽如今人人误会于他,但我们终有一日要为他洗清冤屈的。再说,这天下是皇上的,盐铁也是皇上的,他特赦于我等,便是放过我等,不再追究此事,程氏家族是与我程家血脉相连的族人,连圣上都不予追究我孤儿寡母,族人叔伯倒要逼得我们无处可去,断了我们后路,却不说我程家于你们有恩,便是这份血脉之情,也荡然无存,可不是忘恩负义、冷血薄情?”
老妖婆又咧嘴一笑,眯起的浑浊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芒:“你说得对。”
程悦意外地看着她,老妖婆……同意她的话?
老妖婆又踏近一步,脸几乎要贴近程悦,程悦终于不适地微微退了一步,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程悦一惊一缩手,却发现那老妖婆看起来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手上的力气却挺大,她的手挣脱不开她的钳制。
索性不再挣扎,任她握着,只觉得她的手指冷得如没有温度一般,粗糙冰冷的指腹缓缓地划过她的手腕,如蛇一般,令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就是你和宁善志老头的孙儿订婚的信物?”
头顶上苍老暗哑的声音传来,如在耳边响起一般,程悦呼了口气,定了定神,猜想宁志善就是定国公的名讳,回道:“是的。”
老妖婆冰冷的手指在那珠子上抚摸了一会,静默不语。
程悦忍不住抬头看她,只觉那一刻,她浑浊的眼睛里那种冰冷锐利的光芒散了,眼神溃散而失神。
只一瞬,老妖婆放开了她的手腕,回身慢慢往厅内走,道:“你们就在这里住下罢,小三儿,去给她们收拾一套房子……西北角闲置的那套就行。告诉你母亲,我今儿乏了,改天再见她罢。”
最后一句却是对程悦说的。
程悦意外而惊喜地抬头看她,突然觉得那鞠偻着的瘦小枯槁身影也可亲起来,吸了口气,道:“程悦谢过老……太太。”因心存感激,她也不好意思暗地诽谤老妇人为老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