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行得出奇地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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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宝然爸安顿好妈妈,抱了宝然熟门熟路地来到昨晚的那家茶馆,进了门刚一问,有人便带了他们直接去了里院儿。
依然是那张桌子,依然是昨晚那尊笑弥陀,半眯了眼品着茶,摇头晃脑跟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四川清音轻声儿都哼唱。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除了昨晚见过的茶盅和两只小碟子,还摆了一只蓝底起青绿条纹的手绢包,宝然父女非常熟悉。
那和尚主任眼都没睁,只是伸手示意他们坐下。小茶倌照例加了水,又上了壶清茶便下去了。
和尚主任还是半眯着眼,也不说话,只将面前的手绢包往宝然爸方向轻轻一推。
宝然爸惊喜万分,倒也不忙着去拿,先冲他轻轻一拱手说:“多谢多谢!”
和尚主任微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要客气,却也不掩饰他那一派闲适淡然之下的洋洋自得,又把肥厚的双下颌冲着手绢包轻轻一点:“点点!”
宝然爸笑着说:“肯定没错儿的!还能信不过大哥吗?”
和尚主任神情里表示对此话很是受用,但还是说:“点点!”
宝然爸也就客气一下,当桌儿伸手解开手绢包。包里是新旧程度不一的一摞拾元面值人民币,还有若干布票和粮票。
布票和粮票票面小,宝然爸轻捻两下就点完了放在一边,又去点钱。快点完时他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点完后似乎轻轻一愣,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宝然爸马上抬起头来笑着说:“我就说没错儿吧!多谢大哥了!”
宝然爸说着又将手绢包好收起来,他似乎是不经意地落(la)了几张十元钱,平平展展躺在爸爸的茶盅后面,靠着和尚主任的那一边,不很显眼。
宝然却注意到,在宝然爸点完钱,愣了一下的那个瞬间,和尚主任那双似乎永远微微眯缝着的眼睛蓦地睁了一下,闪出一道利光,脸色也随之一肃,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儿,只是脸上多了一层凝重。
和尚主任微偏过头,头一次有些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宝然爸,慢慢地说:“年轻人,你很懂事儿嘛!”
宝然爸谢过他的夸奖,又说:“给大哥添了麻烦,这次一定让我一个机会,请大哥喝杯茶!”说着叫了茶倌来结账。
和尚主任这回没再坚持,任宝然爸将整张桌儿的结了,示意宝然父女自便。
他似乎有些累了,再没说什么话。
直到走出好远,在爸爸肩头趴着的宝然偷偷瞧见,他依然保持了原来的姿势,一动没动,连茶也没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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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宝然爸出来时的步子轻快悠闲了许多,甚至在一大早几乎就已经满座儿的茶馆外院儿里,带着宝然转了转,同女儿一起稍稍体会了一下四川特有的茶馆文化。
茶馆里坐着的多是老年人,有嗞溜嗞溜品着茶的,有吞云吐雾抽着叶子烟的,还有高喊低叫身心投入摆着龙门阵的。许是因早晨刚开张不久,地上还算干净,但已经三三两两的可见有果纸,瓜壳,烟灰。空气也还算比较清新,茶香,水汽和阵阵刺鼻的旱烟味儿清晰可辨,还没有混沌一处。清晨的天光绕过低矮的廊檐和粗大的廊柱一道道穿射进来,透过弥漫的烟尘水雾,可以看见宽旷的茶馆内堂尽头,是方形的高大老虎灶,上面密密地坐着几十只开水壶。
父女俩看了一圈儿,出来在茶馆门口买了几块糕点,爸爸还特意要了一小包蜜汁苕枣。回到招待所,妈妈已经醒来了,高烧退下了,只是精神还不太好,摸着还是有点儿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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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打水过来给妈妈洗漱了,宝然摊开买回的战利品给妈妈一一展示。爸爸就笑着说:“都是以前听你提过的,快尝尝!看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儿!”
妈妈勉强笑了笑,依旧愁着脸:“我还是觉得没什么胃口。”
爸爸明白妈妈的心病,笑着说:“放心!包管你马上就有胃口了!”说着掏出手绢包,放在床头小桌上。
妈妈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又伸手去轻轻摸了一下,“……这是……,你这是打哪儿……弄回来的?”说完不敢再动,小心翼翼地看着,似乎下一刻那只手绢包又会不翼而飞。
爸爸想了想,就把昨晚到今早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